香炉里的香更加浓烈了，对方沉默片刻，湖绿色的布帘被一只苍白的手掀起，缓缓拉开，露出里面之人黑曜石般的瞳孔，面带病容的青年从中走出，一身黑色蜀绣上绣着血红的花瓣，诡异惊悚，他的眼脸都是透明的苍白，能看到皮肤下青紫的脉络，额头上镶着八枚金色鳞片。

苏提想起在灵犀宫学过的仙史录，其中记载过的水族篇，世人传说鲤鱼跃龙门，并不是跃过龙门就是龙了，鲤鱼本是凡物，想要成龙更是难上加难，传言每过一千年，鲤鱼跃上龙门，身上自会褪去一根凡骨，面嵌龙鳞，只有嵌够九片龙鳞，才可真正化龙。这期间不能出一点差错，否则，修为将毁于一旦，嵌上的龙鳞也会慢慢脱落。

眼前的青年，面嵌八枚龙鳞，原形正是鲤鱼，只要再等一千年，长够九片龙鳞，就可化龙。想到此处，苏提冲来人抱拳:“在下苏三，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桑衍。”青年的声音艰涩，似乎不喜讲话，对着苏提抬了抬眼皮，态度傲慢“久闻三爷大名，如今想买佛经，可是想好了价格?”

苏提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从怀中掏出一物什丢在桌上，神色冷淡。妖族中阴险狡诈者居多，若是一开始就表现得热切，难免会被对方敲诈一番，苏提抑制着自己瞟向他手中佛经渴望的眼光，只淡淡抿了口茶，等着对方开价。

桑衍两指拈过，是把做工精细的匕首，黄金为底，寒铁为刃，刃尖寒气逼人，似有霜雪覆过。刀鞘上嵌有五色灵石，以五行之序排列，刀尖轻巧划过铺盖着锦绣的桌子，现出一道窄深的裂痕。

一时间两人都未说话，苏提合上茶盖，手指搭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敲着，静谧的房间里传来滴答的敲击声，显出坐上之人的漫不经心。

“是把好刀，只是……”桑衍故意拉长了声线，把匕首放回在桌上，“配不上我的佛经。”

妖族的奸诈暴露无遗，双方都在试探着彼此的底线，苏提指着匕首淡声道:“这样的刀，五把。”

桑衍摇头，把匕首朝苏提的方向推了一下“不够。”

“十把。”

“……”

“二十把。”没等对方摇头，苏提狠了狠心，上前一步推开窗子，指着楼下一花一叶的商铺，“我苏三全部的身家，里面的刀剑都归你。我跟你保证，那里面的刀剑，品相不低于这把匕首，换这本佛经，可是值得?”

桑衍朝着苏提笑了一声，苍白的面容覆在紫色的脉络上，阴冷诡异，“三爷，我要的不多，你项上人头足矣……”随着那声低叹，周围墨绿色的绸布爆开，一众水妖将苏提团团围住。桑衍被众妖围在中间，脸上还挂着惋惜的笑容，“我其实是真心想同三爷做买卖的，可惜……”

苏提在绸布爆开之时夺下桌上的匕首握在手里，神色渐冷，黑吃黑的事她不是没有遇见过，刚到一步少时，也有鬼类瞧她是新来的，想要抢夺她的利器，被她当街射杀，魂魄散成碎片踩在脚下。有不服输的妖再来挑衅，都无一生还。她是踏着挑事儿之妖的尸骨在一步少站稳了脚，自此，苏三爷的名号打响，这条街的鬼妖都知道，新来的苏三是个狠心的主儿，不按规矩办事儿，敢抢她的东西，只有死路一条。

桑衍嘴角上扬，使了个眼色，大批的妖涌上来，苏提拔出匕首朝前猛地一挥，刀刃迸发出的肃杀之气破开一众缺口，她趁机翻出窗子，足尖点在屋顶处，怒视桑衍，“你想如何？”

“想让你死！”桑衍面皮凝结在一起，口中利齿横生，张嘴就是一个巨大的水泡，冲着苏提吐来。苏提踏足而上，脚尖触到水泡，回身一踢，水泡撞击在阁楼上，窗框炸裂，房内一片杂乱，泽漆和锁阳被绑在椅子上，双目紧闭，唇色发紫，明显的中毒之兆。

街上的鬼妖都躲在一旁，苏提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朝着桑衍刺去。咸腥的海水化作巨大的水柱对着苏提迎面袭来，苏提心头大惊，被骗了！看到他脸上横生的八片龙鳞，以为只是条将要化龙的鲤鱼，不过八千年修为而已，直到交手才发现，这鱼妖灵力丝毫不在她之下，能召唤海水濒临黄泉，唯有四海龙王才有这样的法力。

海水带着肃杀冲向苏提，被她将将躲过，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如今泽漆，锁阳被他们抓在手里，她此刻还真不敢放手一搏，握着匕首处处受制，只得狼狈躲避。

桑衍越打越兴奋，招招狠厉，只逼得苏提以灵为盾躲过海水的攻击，水花溅在屋顶处，冒着滋滋儿的白烟，海水混杂着毒液再次朝着她袭来。

一声金石撞裂的声音，苏提手中的匕首被弹射开来，“叮……”一声跌落在地，桑衍操控海水控出一个巨大的水球把苏提包裹在里面，凑近盯着她骇人的鬼面，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他声音惨淡，只低低对着她道:“昨日，在审判瀑布，我瞧见你与那和尚……”

他故意停顿不说，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容，苏提透过巨大的水泡看到自己的面容，削尖的下巴上，唇色乌黑，她也中毒了。

“荼靡……”她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双手被水柱紧锁，嘴角慢慢勾起，原来如此！

红尘楼的老鸨花凉，是只荼靡花妖。相传荼靡族天生迷香，身负剧毒，只需一滴，都能毒倒这世间万物，但同时，毒发之时，要以荼靡的生命为引，中毒者与荼靡花死生相连，人死花落。但若在这之前，找到下毒的花妖，挖出她的心生吞下去，即可解毒。

这附近的荼靡花妖，只有一朵而已，苏提瞥见红尘楼二楼的窗台上，花凉苍白的脸。

“你给了花凉何种好处？让她能把命都给你？”

桑衍不答，仿佛是在享受掌下猎物绝望的挣扎，他绕着水泡转了一圈，满意地看着苏提渐趋苍白的脸。

“三尺黄泉之阴毒，覆盖荼蘼之媚毒，以万年鱼妖胆液为引，伴在安息香中之中，是传说中的红颜妒吧。”苏提顿了顿，攒足了力气继续说道:“中此毒者，死状惨怖，所以名为红颜妒，阁下好大的手笔。”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是不服输，还要在死前再问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