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门铃声，林母上前将门打开，待看见外面站着的女子后，林母眼眸一亮，连忙将来人请了进来，“六小姐，你怎么来了？”

顾远霜解开了帽子，露出了一张娇丽的脸，她将身上的外套交给了女仆，与林母说道；“今天学校放假，我来看看嫂子。”

说完，顾远霜又是问了句：“嫂子还好吗？”

“都好，只不过现在没出月子，还不能下楼。”林母说着，只向着楼上悄悄看了一眼，将顾远霜拉到了一旁，压低了声音道；“六小姐，您那边，不知道可有什么新消息？”

闻言，顾远霜的眸心微微黯然，她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日军集合了三个师向着沪城又一次打了过去，哥哥现在的情况，我也不晓得。”

说完，顾远霜的声音只低不可闻，又是轻声呢喃了一句：“总之，很是艰难就是了。”

“六小姐，老奴听说您这些日子也是在多方奔走，和那些留学生一起，为咱们国家发声，您可真了不起。”一旁的嬷嬷由衷的赞道。

顾远霜听了这话，只是苦笑：“比起四哥做的，我们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我上去看看嫂子。”

“去吧，我让厨房给你们准备些点心。”林母言道，顾远霜和她点了点头，只拾起裙摆，向着二楼走去。

进了卧室，顾远霜就见林晗雪倚着床头坐在那里，她的目光透过窗户，只向着东方静静地出神，一旁的婴儿床中，孩子安安静静的睡着，不哭也不闹，小小的一团，看起来乖巧极了。

“嫂子。”顾远霜有些心酸，只轻轻的喊了句。

林晗雪回过神来，看见顾远霜，她的唇畔便是浮起了笑意，她向着小姑伸出手，柔柔的道了声：“小霜，你来了。”

顾远霜忍着眼中的酸涩，只上前握住了林晗雪的手，端详着她的气色，见她的脸色苍白，唇瓣上也没什么血色，显是这一次生产时的亏空还不曾补回来，顾远霜瞧着，心里只觉不忍，她弯下身，和林晗雪说道；“嫂子，您这样可不行，您刚生过孩子，每日里不吃东西，您也没奶水喂孩子啊。”

“我吃了，”林晗雪微弱的笑了，她向着襁褓中的儿子看去，轻声道：“可总也不见长肉。”

顾远霜晓得她是在担心兄长，念起国内的战事，顾远霜心里也是一片沉重，只要一想到哥哥在前线，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她的脑子里便是“嗡嗡”的响，每逢看到从国内传来的那些报纸，看见日军的那些凶残行迹，她也都是又恨又怕，背地里也不知掉过多少泪，她都这样了，更别说是林晗雪，她甚至不敢去想，嫂子心里会煎熬成什么样子！

“嫂子，我知道你担心哥哥，可你现在刚生下孩子，眼下最要紧的是保重好你自己的身子，要是等哥哥回来了，瞧见你瘦成这样，他该多心疼啊？”顾远霜温声安慰。

“小霜，”林晗雪吃力的从床上坐起身子，她的眸心澄澈，只望着顾远霜的眼睛，和她小声道：“等出了月子，我想回国一趟，两个孩子麻烦你帮着我娘照看一下，可以吗？”

“嫂子，你要回国找哥哥？”顾远霜一惊。

“嗯。”林晗雪的目光透着坚定，和她点了点头。

“嫂子，你别犯傻，国内都乱成这样了，你哪里还能回去。”顾远霜着急起来，连忙劝道。

“小霜，你听我说，不管是生是死，我都要跟你哥哥在一起的，”林晗雪握住了顾远霜的手，和她轻颤着声音说道：“如今孩子已经出生了，我再没有顾虑了，若我回不来了，这两个孩子就拜托你了。”

听着林晗雪的话，顾远霜知道嫂子已是做好了和兄长一起赴死的准备，她哭了起来，起先，她的哭声还很细微，可很快，她的哭声便是大了起来，简直是嚎啕大哭，她扑在了林晗雪怀里，和她哭泣道：“我才不要管你们的孩子，你们两生的孩子，你们两自己管，我不管，我不管！”

林晗雪的眼圈也是红了起来，她抚上顾远霜的后背，只不停地和她说着：“对不起，小霜，对不起……”

许是大人们的哭泣声吵醒了襁褓中的婴儿，孩子瞪了瞪小脚，也是“呜哇”一声哭了，孩子的哭声细微，跟个小猫儿似的，只哭得人撕心裂肺。

听着小霜和孩子的哭声，林晗雪的心苦涩极了，在这一刻，她是那样期盼着丈夫能够回来，若他能回来，那该有多好。他会伸出强劲有力的胳膊，将她和小霜都抱在怀里，他一只手便能抱起两个孩子，他要是能回来……林晗雪闭上了眸子，眼泪却还是一颗颗的往外冒，在她的心里只不停的翻涌着一句话，远霆，你回来吧，你回来吧！

战壕中。

远处一个炮弹打过来，就听“轰”的一声巨响，天地都为之变色。

顾远霆正坐在那里假寐，听到动静，男人倏然睁开了黑眸，就见传令兵从外面匆匆跑了进来，向着他一个敬礼道：“大帅，日军发动进攻了。”

“好。”顾远霆点了点头，脸上是十分平静的神色，他取出腰间的配枪，“咔嚓”一声将子弹上膛，与传令兵吩咐了一句：“去告诉兄弟们，这一仗我会和大家一起上战场，所有人一步都不能退！”

“是！”传令兵领命而去。

待传令兵走后，顾远霆站起了身子，与外面唤了句：“来人，去替我打盆水来。”

侍从很快便是端来了一盆水，顾远霆命其退下，自己则是卷起了袖子，用冷水洗了把脸，并用剃刀刮干净了胡茬，而后，则是换上了一身笔挺的军装，即便他已多日不曾歇息，可这一刻，他的眉宇间意气风发，仍是神采奕奕。

临行前，男人取出了一张相片，相片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梳着一双长长的双髻，那是林晗雪还不曾嫁给他的时候，相片上的她仍是做女儿家的打扮，她的侧颜温婉而纯净，顾远霆看了许久，方将那张照片珍而重之的放在怀里，他戴上了军帽，大步走出了战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