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彦的声音忽然停顿，久久没有响起。

虽然束含已经猜到了结果，但是不知不觉中她的情绪完全被带入到那个孩子的心中，终于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大滩的鲜血中躺着母亲，她已经死了。”秋彦的声音更为低沉，束含感到蕴藏在其中的深深悲伤，心中的柔软被狠狠刺了一下，鼻子一酸，“那的场景我已经很模糊，不过鲜血和那只伸得笔直的手却怎么都不可能忘记……”

“她的手中紧紧捏着一张照片，是我们全家的合影。”

秋彦的声音再次停止，监护室中那首谷中百合花轻轻回荡。

束含觉得两边脸颊一阵奇痒，是泪水在滚落。

但是为什么会流泪？

“故事似乎到这里已经结束，然而并不是。”

秋彦又一次响起的磁性声音让束含心跳加快，她感到这个故事真的应该结束了，不应该再继续下去，虽然不知道是何缘由。

“我失去的并不仅仅是母亲，是整个完整的家庭，以及对家庭的恐惧，虽然我一直在克服深入骨髓般的恐惧，但是那鲜艳的红色对我而言成为了无法抹去的惨痛……”

“它成为了我一生的阴影。”

眼泪不断的从束含眼眶中滚落，心中在痛，她很想放声大呼让秋彦停止，但是却又喊不出口。

“我不仅憎恨父亲，也憎恨母亲，更多的是恐惧，或许你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要憎恨母亲，无论怎么在这件事她也是一个受害者，而且还是在有病的情况下，但是那张照片已经证实在她自杀时是清醒的……”

“年幼的我只知道我是被抛弃的，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想？”

“为什么？”束含不由哽咽问道。

“因为恐惧，因为他们都不知道年幼的我始终在盼望父母会有和好的那一，当然你可以这很自私，已经完全破碎的感情又怎么可能完好如初，但是一个孩子的幼稚想法的确破灭了……”

“以后也没有机会，母亲用自杀的方式剥夺了年幼时我的希冀。”

谷中百合花不断重复吟唱，秋彦笔挺的身姿出现在监护室门口，束含却没有观望，她浑身无力瘫坐在竺旭的身边。

“父亲在母亲自杀后回归家庭，而且至今没有另外娶妻，可以他和以前完全不同，但是我还是无法原谅……”

“至于以后会怎样，我不知道。”

“…我……我错了吗？”束含猛然抬头，望向监护室门口秋彦高大的黑影，黑暗中那双眼眸犹如星辰一般明亮。

“从法律角度一定错了。”秋彦的声音很柔和，并不严厉，“从你和竺旭之间的情感，我不知道，对你未出生的孩子，你必定错了，而且错到让他亲自看着你要杀死父亲……”

“对他来，这是最残忍的事。”

“…是……是吗？”束含忽然低下头，用力嘶吼，“不，你在胡，他看不见，我的孩子看不见。”

秋彦没有回答，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眸中只有痛苦。

束含大哭，不时摇着头，看看竺旭，又用手抚摸着肚子。

哭声渐渐止歇，监护室中的灯忽然又亮了，秋彦的手机在此时鸣叫起来。

他按下接听，用得是免提方式。

“老大，杜贵已经抓到，我们正赶回青市。”

秋彦掐断了通话，仍旧一言不发。

束含唇角间泛起苦涩的笑意。

一切都结束了！

“是，是我雇凶杀的竺旭，我承认。”

秋彦轻轻叹了口气，年轻护士忽然在此刻悠悠醒转，她揉了揉眼睛，猛然跳起，“啊！我睡着了！”

“不，不是你睡着。”束含惨笑摇摇头，“是我睡着了。”

年轻护士狐疑地看看束含，不解其意，但是她看到了束含脸上的泪痕，不由关心道：“你哭了？你可千万别太激动，对你的孩子不好。”

束含感到一阵暖意，手心却更冰凉。

“谢谢，你很好，以后一定会找到一个好丈夫，还会有两个孩子，一定会永远幸福下去。”

“是吗！”年轻护士的脸红了，很兴奋，不过随即却很沮丧，“不过我却做不了你这样的贤妻良母，唉……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妻子和母亲。”

“我？”束含苦笑，“千万别像我。”

秋彦轻轻叹了口气，走到那年轻护士身前，一直放在身后的左手伸出，手上是一朵纸折的百合花。

灯光下的百合花看上去就像挂着清晨的露珠。

“送给你。”

年轻护士惊呼一声，不敢置信地望着这朵百合花，好一会才兴奋地接过。

“真的吗？好漂亮！”

秋彦笑着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束含，慢慢转身向外走出，离开康毅夫规定的时间还剩下九个时不到。

这件很简单，但是又太复杂的案子破了。

然而他的心中并没有得意、兴奋，是因为这桩案子中包含的奇怪情感？还是因为刚才的那个故事？

年轻护士对百合花爱不释手，良久才看向束含。

她想告诉她这朵花真漂亮，但是眼角余光却似乎看到了竺旭的右手在动，很慢，她觉得一定是看错了，闭上眼再次睁开。

那只右手的食指无力地颤抖了下。

真的动了！

秋彦行走在空旷的大厅中，脸上的笑容早已失去，还未到大门口，桑榆动人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恬静地望着他。

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眸中闪动着疼惜、怜爱的眼波。

秋彦面无表情，那种标志性的笑容怎么也出现不了。

“刚才的故事是真的？”

秋彦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没有回应，他错身走过桑榆，勉强挤出了笑容，只有笑容，没有雨后阳光般的舒适。

桑榆没动，她已经得到了答案，所以任凭秋彦逐渐走远，心中除了淡淡对秋彦的疼，还有欣喜。

能够知道秋彦童年的事，桑榆觉得一定是第一人，特别是那个永远存在的最强大对手慕容清颜恐怕都不一定知晓。

空飘着密密麻麻的细雨。

秋彦走在灯光凄迷的大街上，任凭雨丝将他淋湿。

脸庞上的雨丝汇聚成水滴不住滚落，他也不伸手抹去。

手机一声轻震，是短消息。

他有些机械地低头看去，全身一震。

“黑老七在东区香力街蔷薇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