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你像个贪食的小孩子。”萧宸玖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脸颊，见那瓷白光洁的皮肤没有泛红的迹象才舒了口气，温声叮嘱道，“慢些吃。”

“……”慕南卿翻了个白眼，嘴巴被饭菜塞得鼓鼓的，没空搭理眼前老大不小的幼稚鬼。

待她撂下了碗筷，有空看向萧宸玖的时候，发现宸王殿下面色颇有几分掩饰不住的不自在。

“发生什么事了？”慕南卿其实知道他会露出这副神情的原因，却并没有直接戳破，先开口发问，给萧宸玖一个对她坦白的机会，“我能知道吗？”

“你…可还想要看怪物潮汐？”萧宸玖眼神有些躲闪、避重就轻敦促着开口道，“让阿三他们陪你去可好？”

“那你去做什么？”慕南卿闻言轻轻笑了笑，目光洞穿秋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我早去一趟死水河。”萧宸玖垂眸，简短地吐露几个字，显然是不愿意多说又不想对她说假话。

“死水河此次翻水与以往不一样，这我知。”慕南卿等的便是萧宸玖这句话，指尖轻轻拂过眉峰，心不在焉缓声道，“是陈老头硬施加在你身上的担子？”

萧宸玖无声点了点头，提起已故的…陌生人未置一词，眼中亦没有任何情绪。

“我陪你一道去可好。”慕南卿挽袖起身，拿起摆置在墨玉扇架上、墨竹只完工一半的拢雾扇，小唇轻扬提议道。

“不可。”萧宸玖瞳仁骤缩，想也不想一口回绝，正色解释其中利弊，“死水河地界戾气恒生、危机四伏，不是你该靠近的地方。哪怕你未有身孕，我亦不会带着你。”

“为何不可？”慕南卿颇为不解地反问。

“我是说要与你同去，难道以你的本事，还不足以在邪祟手中护我平安么？”慕仙尊一如既往强词夺理、混不讲理，面对心上人义正言辞的拒绝颇感不以为然，挑眉苦笑道，“死水河是整个凡尘离阴间最近的地方，危险不假。可眼下情形，与我而言不管身处何地都是多事之秋，想在玄修盟主重选大会开始前杀死我的人多不胜数。”

“我所得到的消息，是死水河外围禁制开裂，导致涌出来的鬼怪数量增多。我猜这禁制大抵是人为所撕裂，目的便是用来牵制你、让你迫不得已从我身边走开。”慕南卿指尖微动，捻开拢雾垂眸仔细欣赏扇面上寥寥无几的半成墨竹，有理有据分析道。

“我眼下这个状况，我若是真的离开你身边，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平白给了旁人可趁之机？万一想害我的人肯下血本，派来高人对付我——”慕南卿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连连摇头怂成一团，哼哼唧唧挤到萧宸玖身边，“嘶…还是跟着你更安稳些。我宁可正面和没有自主意识的鬼怪对酌、也不愿意同那群老油条打交道！”

“随行的鬼卫都留给你。”萧宸玖看见慕南卿这副柔弱可欺的神情就心疼不已，单手将她圈进怀中，在那柔软的唇瓣上动情地啃了啃，安慰道，“你就在院中，乖乖等我回来。”

“不行！我不让你走。”慕南卿猛然摇头，脚下一个滑步，灵活地从萧宸玖怀中钻出，啪地一声合紧了房门，一字一句重复道，“你若想走，除非带上我。”

“你绝不能进入死水河地界。”萧宸玖固执己见毫不动摇，冷静地劝慰她，“那地方阴气太重，对你没有好处。何况纵使你是盟主，一旦误入其中也将会繁衍出诸多意外。在那里，想害你的人出手便会更加肆无忌惮。”

“那你呢？你明知道此事是个明目张胆的阴谋，还要只身前往？”一股怒意涌上心头，慕南卿气得指尖发麻，雪烟自体内散出，她却浑然不觉，左瞳隐隐约约有了变白的趋势，咬牙切齿冷笑道，“以你万邪皆引的体质，独自进了死水河那般地界面对无穷无尽的邪物，你告诉我，你还有回来的可能吗？”

“有的。”萧宸玖上前几步，双手搂住慕南卿，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安抚，语气认真笃定道，“卿卿，不论发生何事，我都会回到你的身边。”

慕南卿是他唯一的归属，除了她的左右，世界之大，便不再有他的安身之所。

“萧六，让我跟你一块儿去吧。”慕南卿收起拢雾扇，分外不安地轻声央求他，“死水河境内多年未曾有人踏足，根本没人清楚里面是何情景。你带着我，至少寻常邪祟不敢近身。

他们想要加害我，也要拿得出那个本事才行。纵使我不能大动灵息，你莫要忘了我是一方仙首、与寻常美娇娘归根结底是不一样的。仅仅是死水河的邪祟，并不足以拿我怎么样。

你既不顾危险，陪我来这往引城、倾尽一方仙首之力帮我一块儿复仇，我自然亦是如此，这次该换我来陪陪你了。”

“此举不妥，莫要任性。”萧宸玖仍旧强硬地拒绝了她，遂而意识到自己言辞上过于激烈，又放缓了语气，想尽办法安抚她，“你乖乖的待在这里，我回来给你带些有趣儿的小东西可好？”

原本，尘世安逸与否，于萧宸玖而言皆无所谓。自小到大水深火热，仿若南柯一梦，他在世上已无所求之物，亦无眷恋之人，这其中包括他自己。

死水河邪祟入世会引起何等后果、尘世未来走向如何，是昌盛还是泯灭，他都更愿意观摩、与世共焚。

若不是慕南卿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去履行陈剑仙强加在他头上那些责任的想法。

但如今却不同了，萧宸玖心头上放着一个割舍不掉的慕南卿，哪怕穷极一生，都务必守住现世安宁。

“反正我又不是不知死水河在何方，你若真不愿带我，我便独自去。”慕南卿气结，干脆撕破脸推开萧宸玖，与之拉开距离，脸上的娇气一扫而空，抬脚踩在椅子上，露出满面猖狂的真面目冲他挑衅道，“万一中途灵息不支，真的成了葬身邪祟之口的倒霉鬼，也是我命该绝。”

佳人语气寡淡，不疾不徐，又带着难以名状地正色，张扬肆意、勾魂摄魄，冷冷睥睨萧宸玖，一脸荒唐又好笑：“萧六，是不是本尊有孕以来多有收敛，让你产生了本尊很好拿捏的错觉？

——听清楚，本尊可不是在争取你的同意。”

萧宸玖眉心微蹙，面对这般多变的慕南卿，无可奈何之余还是无可奈何。

——这样别具一格的举动，的确像是慕南卿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宸王殿下额角筋络直跳，整个脑袋嗡嗡作响，暗自思索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不敢做这种带着不确定因素的赌注，向她妥协了：“过来，搂紧我。”

阎王爷终于松了口，慕南卿那副张狂地本相瞬间收敛，花颜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眉飞色舞凑近萧宸玖，任由他把自己打横抱起来，手脚并用主动攀扯在他的身上，口中兴致勃勃、喋喋不休道：“安心，我断不会有事儿的。本尊境界颇高，占星卜卦、奇门遁甲无所不能，本事大着呢！没你眼里那般柔弱，倘若真有人胆敢造次，我便冰封了那道河又何妨？”

佳人的语气寡淡中掺杂着轻浮，赫然是在说笑地语气。只是不晓得为何，所说出来的话竟然让人有几分背后发凉。

——对于狼子野心敢害她的人，慕南卿可素来不会为其留余地。

萧宸玖重重叹了口气，低头狠狠稳在她的额角。

主子们拔营扎寨，鬼卫们自然是要随性护卫的，一念之间，偌大的院子人去楼空，只留下了王氏兄弟两个人。

倒不是他二人不想跟随，而是这两人皆不是玄门之人，去往死水河就是送死，慕南卿嫌弃累赘不肯带。

一行人没再乘坐马车，慕南卿命一直以来跟随在她几里之外的慕姓三亲信征用了供白云间弟子们往返之用的云舟。

云舟属于玄修界高级器具，同时也是较为常见的通行器具。其形如舟，双侧有翼，可踏云疾驰、亦能凌空飞行，甚至连入水潜泳都不在话下。

白云间位置所处于天穹之下云端之上，这类器具自是最为多不胜数。

外出的弟子们懒怠不喜御剑，出入皆乘坐云舟，到了外界便将其随意寻个僻静处隐藏起来，依慕姓三人的本事，扒出来一架给自家不着调的仙首用再轻易不过了。

眼下，分外不靠谱的仙首慕南卿站于云舟上负手而立，云雾自眼前呼啸而过，垂眸鸟瞰下方，风景分外旖旎巍峨，颇具高处不胜寒之感。

“仙尊她怎么站到边缘上去了？呜呜呜……多危险呐？”胖乎乎的慕绯大口大口嚼着肉干，口齿不清声泪俱下。

“风把她吹下去了岂不是正好？就怕老天爷为保天界风气刚正不敢收她这个祸害。”慕凌一脚踹开挡在自己身前的胖子，随即不耐烦别过头冷哼道，高高束起的马尾辫甩了身后的慕曦满脸。

年轻的女孩子向旁避开，有理有据地分析道：“仙尊看似有些怅然，此情此景诗意盎然，难道是想要吟诗一首？”

“哼。”慕凌闻言，将嘴巴撇到了耳根子，倨傲地仰着头颅轻嗤道，“她能吟得出来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