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殿。

苏月华坐在廊下，望着阳光透过树枝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为何会败。

在她看来柳熹微的手段并不高端，可是她居然跟柳屹都栽了！

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姑娘，该歇歇了。”

身后传来婢女白莺的声音，苏月华回头，就见门口与她站在一起的，还有暗卫周烨。

苏月华敛住心绪，朝白莺说道：“让他们都下去吧。”

白莺悄悄瞥了眼周烨，自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便将手中的盘子放在了桌上，招呼着众人退出了春华殿，伸手将宫门拉上了。

殿中无人，周烨便也顾不得其他，上前两步将苏月华揽在了怀中。

“我带走你，山高水阔，谁也不能为难你。”

“你觉得，现实吗？”

苏月华靠在他的胸膛上，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

“他们从小栽培我，就是为了将我送入宫中光耀门楣。可，谁能想到，最后我居然进了春暮的后宫。我知道我肩上担负的使命，可我无法将自己的心也交给那个人。”

说到这，她的眼里陇上了寒意。

“我将我的躯体与心分离, 极力地讨好柳誉, 不过是想在这没有人情味的后宫中存活。我活着，苏家便有未来。可是, 那个苏家……早就已经腐烂了。”

周烨将她拥得更紧了，轻声道：“都怪我。当年若不是我离开三仙岛，你也不会被送入春暮。月华，这些年我攒了不少钱, 足够我们后半辈子衣食……”

“不。”

苏月华抬头, 眼中多了几分恨意。

“我不会走，我要复仇。”

“复仇？”

周烨愣住了，“你……要杀柳誉？”

“他？呵……”

苏月华笑得肩膀都在颤抖，眼里落出泪来。

“我要杀苏浅安, 杀苏畅！”

话音落下, 周烨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浅安……苏家家主，苏月华的亲生父亲。

苏畅, 是她同胞亲弟！

“他早就知道你我有情，表面上应允等我长大就将我嫁给你，而三仙岛也会交给我打理。可是，苏畅出生后，他夺去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而我，也就成了他的垫脚石！”

苏月华紧紧咬着嘴唇，殷红的鲜血沁了出来。

她的眼中满是恨，手指在桌上留下了道道很深的痕迹。

“我可以不做苏家家主, 求他不要将我送入宫中。可他却说, 女儿家就应该为家族利益考虑，政治联姻才是我唯一的路。他说, 只要我嫁入水洲皇室, 他就将我母亲成别院接回来。可是，他都食言了！”

“这些……你为何没跟我说过？”

周烨眼中满是心疼, 伸手去拍她的肩膀, “那我们现在回三仙岛。”

“不！”

苏月华深深吸了口气, 摇头道：“我现在不能回去。我在等, 等一个时机。”

“可是，可是柳誉已经起疑, 他升你为妃，不过是做给水洲看的！”

“我知道。”

苏月华抹去脸颊上的泪痕, 轻声笑了起来。

“我是撺掇着柳屹等人争帝位，本也是想他们登基后，能灭了三仙岛。可，这些人太弱了。既然如此，那我便只能以为的性命为筹码，让三仙岛成为柳誉，柳熹微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你，你想做什么？”

周烨脑袋里一片空白, 错愕地看着她，“你, 你想借柳熹微的手灭了苏家？可，你若是死了，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不还有你吗？”

苏月华仰头看着周烨, 眼中森寒。

“你我从小相识，青梅竹马。你说，你会护我, 会爱我疼我一辈子。可是，最后我被送到这里，成了笼中鸟，你却只说你无能为力。因为，你当时不在岛上。可，就算你在岛上，你能做什么？”

说着，苏月华站了起来，往后缓缓退了两步，摇了摇头。

“你什么都不能做。在你心里，你与我的感情，永远比不过性命。”

“不, 不是这样的！”

周烨有些慌了, 伸手想去抓她的手臂, 却被推开了。

苏月华此时已恢复了冷静，两行清泪爬在脸颊上，而她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其实, 我早该知道你不配，可我放不下。我一边应付着柳誉，一边与你翻云覆雨。每每夜深人静时，我都极其厌恶自己。可是，我还贪恋你的丁点温柔。”

苏月华手中敛起了灵气，嘴唇微微发颤。

“我厌恶你，却又不舍你离开。我讨厌这座牢笼，却又将自己一生困在此处。既然逃不开，那就彻底放弃，毁掉。周烨，你的心里，最爱的是你自己。否则，又怎么会冒着我被杀的风险，求苏浅安将你编入暗卫中，来这春暮的深宫与我幽会，还生下孩子？”

砰！

苏月华手上一甩，一直贴心口藏着的玉坠落在了地上，瞬间变作了粉末。

“这是你当初给我的定情之物，如今还你。”

她脸上寒意更浓，抬手指向了周烨。

“你真正的身份，我不想追究。但请你念在我深情一场，将孩子带走，抚养长大。”

“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周烨原本还想再装深情的，可听到这句话后脸色变得很古怪。

忽而，他深吸了口气，脸上惊讶褪尽，只余冷漠。

他盯着苏月华，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解，而后摇了摇头。

“实际上，你确实很美，美的让我不得不动心。”

周烨叹了口气，双眼望着宫墙外的天际，声音幽幽。

“我们这些人，从小在阴冷黑暗中长大，最能触动心弦的也有只有滚烫的鲜血，从来不敢奢望落在身上的阳光。可是，我被送到了苏家，遇到了你。”

苏月华眼前恍惚间出现了幼年第一次见到周烨的情形。

他穿着一身与他年龄不相符的黑衣，显得特别沉闷，说话的时候连个表情都没有。他就跟在父亲身后，她笑，他眼里却没有光。

父亲说，周烨是他从外面捡回来的，以后就在她身边保护她。

后来的事，跟戏文里的一样，他们互相吸引，他脸上多了笑，眼里有了她。她将一颗心全放在了他的身上，想着跟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可，父亲告诉他，苏家的女儿生来就是要入宫为妃的。

“我那时绝望到了极点，想过死，但最终决定跟你私奔。可是，你却不在。”

苏月华痴痴笑了起来，“我等啊等，等来的却是我年少海上遇仙的传闻，等来的是柳誉出海遇到我。我以为只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相遇，没想到最后却进了春暮宫廷。”

“你也无须自艾自怜，毕竟你这张脸像极了叶臻，柳誉待你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闻言，苏月华抬头。

“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