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无声，尘烟冷寂。

那天血红霞光洇透了一片天，上空黑色烟尘缓缓落下，在燥热的空气中变成黑色的流萤。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在无边血色之上，惊恐防备地看着那个身姿高瘦的红衣青年，眼底是深渊般的恐惧，他们就算是日后高座人上，也难以忘记今日这般阴影。

那青年明明是身上遍布剑伤，怀中还护着个小孩儿，看起来孱弱地似乎不堪风霜，但上百武者，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就算此人毁了门派的登仙会！就算此人杀伤数十，上百武者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就是因为这个男子，明明白白地用实力血虐了他们，让他们生不出一丝防抗的心。

脸上生有雀斑的少年隐藏在众人身后，明亮的双眼里除了惊惧，还有更深的敬佩，暗暗握紧双拳，似乎是在下定决心，随即身体移动，消失在人群之中，谢初鸿眯着双眼，下巴上的胡须缓慢抖动了一下，瞧了一眼咬牙切齿的白衣道士，眼神中划过一丝算计的光。

莫让只顾朝前走去，身上的伤口不断恢复着，红色衣袂拨开带着火星的烟尘。

他不需要去管身后的人间悲欢，喜剧或者是悲剧的脸，像是默剧演出一般在身后上映，他的眼睛里，只有下山无尽的白石阶梯，琉璃瓦片在不远处熠熠闪光。

任痛苦加身，他只留给背后一个坚毅的身影，那是不可战胜的绝世刀客的背影。

“哥哥.....”

应青青小心地拉住莫让的衣襟，似乎顾忌着手下的伤口，眼中都是黑色带着火星的烟尘，那些攻击他们的人，分明是加害者，此时却个个缄默惊惧，这番场景在她幼小地内心掀起轩然大波。

“嗯。”

应青青听见一声短短的应答，似乎漫不经心，只有莫让自己知道，他正在努力咽下不断上涌的血气。

“.....好多血.....”

没有说话，莫让只是将她抱紧了些，距离后面试探地眼神也更远了些，如同青松般坚毅地行走在东风，坚不可摧。

身上的伤迅速恢复着，可疼痛无法回避。

他脚下升起浅薄的黑色雾气，人如黑云般朝着山下而去，将枯木尘烟的奉先洞抛着脑后，将尖锐的叫喊声弃于身后。

绝望和死气包裹了这个江湖，而莫让相信，自己是活着的。

......

......

白雾山三千三百阶，浮云幽且白。

随着呼啸的山风和浑浊日暮，他眼前的景色变换，百里大泽出现在眼前，带着难得湿润的空气，灌满鼻腔。

莫让减慢速度，脚下黑气如云雾散去，眼前出现一座褐色颓圮的庙，门前木槛上生着青苔，就连门扉都带着滑腻的霉味儿。

他将怀中的应青青放下，抬脚跨进门槛，抬眼便看见——那尊白色的神像前，一个少女跪坐在那里，仍然是送他们走时的模样。

她秀美的面容沉静安逸，一头黑发也静静的披散着，此时破败灰白色纱帐蛛网被门口带起的风吹得晃动，白色神像宛如慈悲，却带着一丝诡异。

陆灵千在莫让看不到的角度，双眼闪过了一丝幽光。

“我们走，谢雨宫很快就会搜查到这里。”

莫让正视着少女的后背，没有注意到陆灵千诡异的神色。只见少女对他点了点头，侧脸哀切，似乎隐忍着泪花，莫让暗道自己惊弓之鸟。

“蔡澜师兄呢？”少女这般问道，双眼带着一丝明了和执着，“他不是说过，会回来的吗......”

她询问的人沉默以对，不知道该如何对她说，她等待的人已经身死，灵魂变成了一颗红色的珠子，被放在了空间里，等待着一场轮回......

“我们先出去再说.......”

莫让皱眉，看见少女垂眸点头，先一步转身向门口走去。

他向来心软，就算是变成鬼神之后，还是见不得人的眼泪。

“莫大哥已经下了山，定然是将谢雨宫的人都给收拾了......为什么要急着走呢.....”

“我还没有看见蔡师兄的尸骨，我都不知道他死在何处、死因为何、被谁所杀！”

陆灵千双眼带泪，就算莫让没有转身，也能想得到她绝望的眼神。

他不知道，自己口中“绝望”的陆灵千，此时正勾唇冷笑着，眼中带着恶意和贪婪，身上的气息还是悲伤无害。

——恶鬼，从来都是狡诈阴狠，知道如何控制气息，扮演最为忠善的角色。

“莫大哥这么着急......是不是害怕了？”

莫让没想到她话头一转，语气幽幽，带着熟悉的阴沉。

“你不是陆灵千！！”

一丝雷电般仓促的念头划过脑海，莫让额角抽动，鬼气空虚的节点和心窍刺痛着，宛如千百根银针穿刺，大脑正在疯狂预警！

那无边无际的深色荒野和血色两界村似乎就在眼前张牙舞爪，血腥残忍的气息瞬间占据脑海。

他没有迟疑，但也无法躲避。

“余确实不是。”

那“少女”娇笑一声、

只听见“噗”声透体，一阵冰冷的刺痛在胸前蔓延。莫让低头正好看见了一点雪亮的剑尖，随着身后人的动作又透体半分，门槛处传来应青青的尖叫声，那个小小的身影朝着莫让的方向跑来，小脸上满是惊恐，虽然心中害怕，但是还是朝着莫让扑了过来。

莫让双手捏住剑身，一番气劲教长剑无法上前，他身后传来恶臭的吐息：“你已经重伤了吧，从山上下来的时候，你就已经是强弩之末，要不然，你怎么会连人类强者都要害怕？”

“陆灵千”笑出声来，手中长剑在莫让胸膛内搅动，将那颗琉璃心脏绞得粉碎，莫让能听见，自己胸口处蠕动滑腻的声响。

那双红色的双眼暗淡下来，高瘦的身体轰然坠落在地面，腾起无数尘埃。

“人类的感情让鬼王变得脆弱.......”

“陆灵千”说着，将长剑扔在地上，抬手放在自己的脸庞上，那张漂亮的少女的脸还带着笑意。

“她”似乎感觉不到痛苦，硬生生撕开了自己的脸皮，那张脸皮从中间裂开，鲜血随着皮肉一起，掉落在地上，发出黏腻的啪嗒声。

那佝偻诡异的青黑色身影随之出现，脱掉了那层伪装后，熟悉的鬼影让人恐惧。

“那个人类女孩已经被我吃掉了，很好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