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甚至皓月宗中的很多人都不知道，皓月宗镇宗的宝物有两件——暮鼓，和晨钟。

迟未明的武器是一口钟，皓月宗传承了数千年的晨钟。

深知历史进程的迟未明知道，这口钟在不久的将来会坏掉——

要修复它，就必须寻找到一种特别的材料——虚空秘银。

迟未明一直在寻找这种材料，想尽了各种方法。

过了很久，迟未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真是被宠爱着啊……”

事关宗门传承，迟未明也无法硬气的说出让姬晟拿回去这种话。

姬晟也不意外，迟未明已经找这块金属找了数年，他在黑市里早有耳闻。

他抬起头，态度有些强硬：“桐桐欠你的情我会还，所以……你休想让她混乱。”

说完这话，他毫不留恋的转过头，打算离开。

然而刚出洞府没两步，她就正对上一张清幽如兰的容颜。

那美丽的女孩子用悲伤又温柔的表情望向姬晟，痴痴的站在原地。

在皓月宗里，会如此执着于姬晟的人，除了慕琉然，还会有谁？

四目相对，那股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姬晟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你，你来了！”过了很久，慕琉然终于开了口。

姬晟迟疑了一会儿，想起了自己这次来的目的。

“啊……”他脑中有些空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那种奇怪的感觉让他觉得十分的困扰。

“我此次前来，是有件事想让慕姑娘帮忙……”这话说得，完全不是姬晟平时的水平。

慕琉然先是露出了一丝惊愕的表情，随后又有些欢喜，她向前走了两步：“是什么事情？”

这副热情的样子让姬晟心中的怪异更胜。

他沉默了片刻，还是将林芊桐买之前交给她的绿色玉佩交了出去。

“这是……？”慕琉然凑近了一些，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她下意识的将手伸向了玉佩。

触到玉佩的一瞬间，慕琉然的手突兀的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鲜血涌出，她不由得低低的惊呼了一声。

一瞬间，无数纷杂的信息涌上了她的脑海。

无数男男女女跪在地上，将头埋进土里，虔诚的祈祷着。

不远处，是一个浮在半空中发着光的，令人看不清楚的人。

不，那不是人，那是神——天地万物唯一的神。

他创造一切，传播文明，是所有种族的信仰。

恍惚间，慕琉然觉得自己似乎也成了这些人中的一个。

虔诚的膜拜者那个比太阳还要耀眼的身影。

然而某一瞬，那尊神祗忽然被黑光覆盖。

天空出现巨大的洞，里面涌出黑色的逐臭的洪流。

接触到洪流的男女均哀嚎出声，在一瞬间化为白骨。

慕琉然跟着人流不停逃窜，但无论逃到哪里，那黑色的洪流都紧紧的跟在身后，不断的蚕食着剩余的人。

终于，随着一道灿烂的光芒闪过，所有黑色的洪流在一瞬间消解。

留下的人们聚在一起，思考着如何活下去。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更大的危机出现了。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族人们就是越来越衰弱。

先是柔弱的女人孩子，然后是老人，再是强壮的青年……所有的人都开始渐渐死去。

活下来的人们意识到——

天地，变了。

他们惊恐的祈祷，渴望着神祗的拯救。

……

慕琉然呆呆的站在原地，玉佩中的记忆与她觉醒的前世记忆勾连在一起，她回忆出来更多的细节。

关于她自己的，也关于阿镜……也就是姬晟前世的。

她抬眼望向眼前和过去别无二致的少年，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啊，隔了一世，我还是找到你了。

姬晟不知道慕琉然在想什么，他只是皱着眉头望着她，那块碧绿的玉佩已经融入了她的体内。

眼看她似乎从失神的状况中醒了过来，他试探着开口：“慕姑娘感觉如何？”

“很好……”慕琉然温温柔柔的笑了起来，笑容中充斥着甜蜜的意味。

姬晟的心中升起了某种异样的感觉。

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在一瞬间变了。

是气场吗？

不久前的慕琉然似乎要更加的……年轻一些。

姬晟不确定的想到。

一瞬间得到了前世近百年的阅历，慕琉然的心智飞速的成长。

这样的异常让姬晟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小步：“那就好……”

慕琉然眼疾手快的跟了上去，她凑得很进，几乎要贴到姬晟的身上：“我不知道你想要我帮你什么忙……但在那之前，能不能先不要走，先听我说一个故事呢。”

她声音里带着某种凄怆和幽怨，姬晟有些不舒服。

“我们可以保留一定的距离吗？”，他皱着眉头，“太近了，我的未婚妻会不高兴的。”

慕琉然微怔了一瞬，目光一瞬变得幽怨：“她是你未婚妻，那我是什么……”

第二二三章 遥远的过去

这话说得……

姬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他有些克制不住的将视线扫向了四周。

“慕姑娘，你再这样，我要先走了！”

他才刚和林芊桐定下的约定，现在再闹出什么事情，那就真的是要让洞府里那个蠢蠢欲动的迟未明摘桃子了！

听到这话，慕琉然浑身一僵，她叹了口气，拉开了一点距离：“你不要走！”

空出了安全距离，姬晟也稍微安心了一些：“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慕琉然露出个比哭泣还难看的笑脸。

她带着几分怅然的开口：“这样的路上，要如何谈话，还是找个坐下的地方吧。”

目光触及姬晟那带着几分抵触的表情，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只是去找处茶馆雅室。”

“……”

姬晟沉默了一会儿：“我得先回去一趟……”

慕琉然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什么？”

“我需要回去一趟，什么地点，你告诉我，我一会儿去。”姬晟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意思。

慕琉然定定的望了姬晟一会儿。

这个人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就证明这件事无可转圜。

她缓缓移开了视线：“山下的百味居吧……我等你。”

眼看着慕琉然的身影消失，姬晟叹了一口气。

在去和慕琉然见面之前，他要先回去和林芊桐说一声。

姬晟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如果一声不吭就和慕琉然走了的话……会发生比较难以解释的误会。

事实也恰是如此。

听完整个过程之后的林芊桐表情一瞬间变得微妙了起来。

“所以，你是来告诉我，你要去见……别的女人”林芊桐纠结了许久，才用出一个比较温和的词。

“要是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不去的，或者桐桐和我一起去？”

看着姬晟的态度，林芊桐叹了口气，虽然还是不爽，但总体来说好了不少。

她冷静的开口：“去是肯定要去的，谁让你性命攸关呢……我跟你去，那只怕会起反效果！”

以己度人，若是林芊桐自己见喜欢的人的时候发现对面带了女朋友来，心情肯定会炸。

“你去吧……”超级不甘心的说出这三个字后。

林芊桐带着点愤愤的开口道：“不过太阳下山之前一定要回来，不然我就，我就当你过夜了！”

姬晟苦笑不得，只得连连保证。

望着姬晟远去的背影，林芊桐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口糕点，心情依旧有些闷闷的。

……虽然理由充分，态度良好，但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什么的，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头上绿的发亮。

另一头，姬晟心中也有种奇怪的不安在酝酿。

姬晟的直觉敏锐的恐怖，无数次死里逃生的境遇，他都是靠直觉杀出来的。

所以他不会无视这些细微的警兆。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了与慕琉然约定的茶室之内。

甫一开门，就有袅袅茶香浸润而出。

那香味如此熟悉温暖，似乎熨帖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慕琉然坐在那里，露出侧面天鹅一般修长的脖颈。

她白皙细嫩的手上提着一只紫砂茶壶，水声叮咚，颇有行云流水的韵味。

姬晟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副场景有股奇怪熟悉感和冲击感，让他恍惚间似乎遗忘了空间与时间。

“你来了。”

直到慕琉然缓缓抬起头，笑着冲他说出这句话，姬晟才回过神来。

他皱了皱眉，又在一瞬之间舒展开，然后不动声色的做到了慕琉然的对面。

“你要同我谈什么？”

慕琉然不语，缓缓沏上一杯清茗：“不尝一口么？上好的灵茶。”

姬晟犹豫了一会儿，神色有些复杂的端起了茶杯。

清新的茶香顺着鼻腔一路向上，触动着他的感官。

他轻啜了一口，醇厚的香味一瞬间包裹了舌尖。

……

味蕾勾动了思绪，姬晟的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朦胧的热气里，慕琉然的表情有些怅然：“你要我帮你的事情，我怎么会不帮你？不过是想和你说说话。”

她声音轻而渺远，姬晟的脊背微微绷紧：“说什么？”

说实话，明明是这样轻松的状况，他却有些如临大敌的感觉。

“说某个将军和某个没用的副官的故事。”说到这里，慕琉然似乎是轻笑了一声，笑声里有些怀念，又有些悲伤。

姬晟也不答话，只捧着茶杯，有些神在在的样子。

事实上，他少有的有些词穷，思绪中不断冒出来诡异感觉干扰了他的判断。

慕琉然也不在意，她自顾自的讲了起来：“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就连诸神都还活着的时代，将军是神祗手下最厉害也最受宠爱的战神，他强大无比，战功赫赫……

而副官，那只是个没什么用的女孩子……仗着一腔孤勇，为报仇，为证明自己，她伪装了自己的性别一头扎进了将军的军营。

将军很快发现了女孩子的秘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说到这里，慕琉然抿着唇，笑得有些幸福：“那个时候，她能做的，也就是为将军斟斟茶……就像现在这样。”

她意有所指。

姬晟眯着眼，只当做听不懂。

看到姬晟这幅样子，慕琉然垂下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你不想听？”，她微微侧了侧头，“没关系……你很快就会想起来。”

这话说得奇怪，姬晟一瞬间眯起了眼睛。

然而下一刻，他的脑中传来一阵奇异的眩晕。

怎么回事？

来不及深思，他的头一沉，眼中的光慢慢黯淡了下来。

慕琉然毫不意外的样子，她拂了拂茶沫，低声喃喃：“无根之水三两三，忘川两岸泪两行……服之可通幽……”

她伸手略带痴迷的抚摸着姬晟的脸庞。

“阿镜……你会想起我的。”她低声喃喃着，眼角微红，挂着一滴泪。

……

昏迷的姬晟有些恍惚。

他忘记了自己的性命，茫然的站在地面上。

“阿镜……”有个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抬眼望去，一张朦朦胧胧看得不清晰的脸庞出现在了姬晟的面前。

“母亲……”

是了，眼前这个人是他的母亲，他是风如镜……

“对不起，阿镜，娘亲什么都给不了你……”那朦胧的身影的语调有些悲伤。

“没关系的，娘。”，他听到自己这样说，“你的孩子需要多承担一些，我不会抱怨的，您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我会如您所愿，一直奋战下去，直到将混沌的遗族清理干净……”

他温和的笑着，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悲伤又沉重的叹息：“那不是我的愿望，我只希望你能幸福……仅此而已……”

他一步一步的长大，吃遍了各种心酸与痛苦，成为了最强的战士，在广阔的星空中不断的和那些恐怖的怪物厮杀……

直到某一日，她在拼杀中遇到了一个女孩子。

那是故人的孩子，他难免有些照顾。

一去而来，他越发觉得，那是个不需要他保护的女孩子。

她隐忍而坚强，有些稚嫩，却也足够谦卑，愿意听自己的教导。

一起战斗，一起拼杀，死里逃生，从一次次的危机中但产生出了感情。

后来情渐浓时，她总用一双充满崇敬的目光望着他，然后缓缓的倒上一杯清茶。

有时他会忍不住小声的打趣儿她是他专属的“斟茶”兵，然后她就笑着过来掐她。

……嗯，他很喜欢她……吗？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在正常不过的日常，他却总有些奇怪的违和感。

到底是哪里呢，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这份不安和裂缝也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