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敦怕的是岳辞辉吗？

他怕的是陛下。

不管陛下来此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至少明面上他是来查劫案的。

但是时限到了。

陛下也无话可说。

这就是高敦的如意算盘。

跟这种对局，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岳辞辉输了这一局。

不是他不够聪明，而是他的能力没有高敦这般大。

岳辞辉叠好纸张，重新塞回到信封当中。

高敦，这枚伪造的印章，会不会成为压倒你的最后一根稻草呢？

“小环呢？”

陈善广一愣，“没跟你在一块吗？”

“哦，对了，昨晚她累了，去休息了。”

高敦眼中闪现过一丝妒色，可也很快被他掩盖过去。

“岳大人，你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

岳辞辉辉跟周翼二人掉头就走。

至于岳辞辉会不会放弃，王良也是没把握的。

“哥，小环...”

言谈间，周翼对小环的称呼也有了变化。

由最开始的那女人、狐狸精，也变为了小环。

原因只有一个。

小环是刘涛的妹妹。

...

乘着马匹一路狂奔，岳辞辉身心俱疲。

他现在恨不得立马躺在床上睡一觉。

但是，他没有时间了。

因为天已亮。

三天。

岳辞辉心里曾经被他忽略，却又被他努力去想的东西，再次浮现在了他的心上。

看着被挖的面目全非的山，岳辞辉心里遁去的那丝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岳辞辉甚至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有这种感觉了。

门口的鸣冤鼓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显然，这里并不像陈善广说的那样，有多么盼着他来。

“呀！岳大人来啦！”

师爷听到衙役的呼喊，连忙从后衙跑了出来。

最近几天，东奔西跑他也累的不行。

何况是身体素质远远不如他的李辉呢。

岳辞辉听了不到十句，便迷迷糊糊睡去。

反正师爷说的也没什么大事，无非是这段时间，百姓更加崇拜自己了。

毕竟现在最近所接触的，都是相较于普通百姓而言的大人物。

想想也知道，这些都是高敦的称赞。

喜欢被人称赞，这是人之常情。

说了一会，岳辞辉鼾声响起。

周翼摆了摆手，示意师爷不用再说了。

但是师爷却不肯离开，因为他也有重要的事要请示岳辞辉。

牧楼笑了笑。

重要的事？

现在还有比劫案更重要的事吗？

“重要程度是比不过劫案，但好歹也是一条人命。”

“人命？我们什么时候也有人命案...哦！对了，你是说李四杀人案？”

周翼想起了小镇上的那起杀人案。

虽然案件本身并不大，但是当中竟然有那么多曲折是他没想到的。

“岳大人不是说这件事让你处理吗？怎么还没完结吗？”

岳辞辉猛地睁开了双眼。

想通了。

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

最后一个疑问也随着师爷的话而彻底宣告终结。

一切的一切。

劫案。

毫无反抗能力，便被瞬杀的一百多人。

矛盾又参差不齐的伤口。

遗留在现场的绣花针。

被烧圆润的骸骨。

刘庄惊慌的村民。

小环与刘涛身上的味道。

刘涛身上的耳环。

小伙计修理被砸坏的桌椅。

驻军的出城名单。

刘涛的副手。

...

完成拼图的最后一块缺章。

现在。

补全了。

“大人睡醒了吗？”师爷看着岳辞辉阴沉不定的脸，关心道。

“师爷，周成那件案子怎么还没完结？”

“我没大人的官印，没法盖章，所以就没法将案卷呈交刑部核实。”

“大人也知道的，像这等杀人案，我们福至县没有权利决定如何处置犯人。”

岳辞辉点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了。

“周成现在关押在哪里？我要问他点事。”

这件事，也是岳辞辉一直想问，却被他遗忘的事情。

当时，因为劫案的出现，福生生打断了他在公堂上想要周诚，却没问出口的问题。

现在，他终于有机会去问。

“大人，您这是...”

“我想见见周成。”

牢房门被打开，岳辞辉看到了屈膝抱臂，坐在墙角的李四。

只看了一眼，岳辞辉觉得周成简直变了个人。

周成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他现在跟死尸几乎没有任何的区别。

因为李四整个人没了希望，等待他的将是乾国律法的制裁。

也就是死路。

这样一个人，活着一天就是对他的折磨。

“周成，抬头看看我。”

周成像是没听到一般，仍旧对着地面发呆。

“不管你有着怎样的理由，杀了人就是杀了人。”

“杀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相信在你准备动手的那一刻，就有了觉悟。”

周成茫然抬头看了岳辞辉一眼，很难理解周成的意思。

因为岳辞辉这些话不止是对他说的，也是对另一个人说的，更是对岳辞辉自己说的。

“不管你的动机有多神圣，也不管你的动机有多不堪，你总不该用他人的生命做代价。”

“世间有好人，也有坏人。”

“...但...但是...”

岳辞辉说不下去了。

生命不该以生命的长度来衡量。

这是一定的。

但是此刻，岳辞辉忽然对自己心中的坚持有了怀疑。

如果用所谓的好人的生命，去终结所谓坏人的生命。

这场博弈该如何衡量？

“好人”如果用一群无辜之人的生命做代价，他还是否能被称之为好人？

岳辞辉看着李四的脸，有片刻间的恍惚。

一直固守在他心底的坚持，发生了第二次巨大的动摇。

“大人...你...”

“起来吧。”

“我是不是会死？”

“当你杀人的那一刻，你就注定了...哎！”

周成不明白，为什么岳辞辉要叹气。

“既然我会死，你还来看我干什么？”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不用问了，事实就如你所说，是我杀的，也是我嫁祸的，迷香也是我放的。”

岳辞辉等的就是迷香。

“你从哪弄来的迷香？”

他想问的，就是这个问题。

在他宣判之前，他一直想问，却被王铎给打断的那个问题，现在终于问出口了。

“迷香是哪来的？”

“我捡的。”

“从哪捡的？”

“我回家的途中，在官道上捡的。”

岳辞辉相信他的说法吗？

相信。

周成自知必死，根本没有说谎的必要。

而且，周成的回答，跟他本身的推测相差无几。

拼图完成。

动机。

杀人手法。

证据。

所有的一切都摆在了岳辞辉的面前。

出了牢门，岳辞辉拉着周翼往官道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