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的伤的确无碍，阿烈聒噪扰了将士的同时，也将医官从内院哄了出来。

“我的姑奶奶，您老尊驾到啦！”医官素日也惧阿烈，见阿烈愁容满面，却硬生生扯了个微笑出来，“什么风啊这是，您老是怎么知道青鸾将军在此的？”

阿烈白他一眼，“乖乖啊乖乖，你私藏人家的夫君还要管人家是怎么知道的！哎！我问你，门口的守卫怎么回事！凭什么我们带帝君手谕来，他们还不放我们进来？”

“玉帝的亲侍呗！”医官压低嗓子答，“姑奶奶您能站在这儿，想必内里乾坤是知道的，杨戬挂帅奇袭苗疆，打了败仗，玉帝面上无光，而在出兵之前君上劝他谨慎，就是不听，这下可好，骄兵必败，七十四个武神数百员小将，武神中一多半都是天庭的将领，首战即败，主战的大武神死了二十八个，其中八个被袭当日就没了，五个不服蚩方被杀鸡儆猴，六个中毒太深，拉回来不久就没了，剩下的九个是这半个月陆续没的，这不，后院还两具，要不诸位跟我去看看？”

当日没亲眼见那伤势，却听兔子形容过，又是皮肉紫黑又是边缘溃烂，听着就十分恶心。自然推辞不去，医官露出遗憾的表情，小鸟向后院探头，医官的表情又转为惊喜，刚有邀请小鸟入后院之意，还未开口被寒少宇冷眼一扫，又生生憋回去。

“他最喜欢恶心的东西。”寒少宇对小鸟道，“也最喜欢分享恶心的东西，你越觉得恶心他越享受，所以你乖一点，别跟这种变态往来，从医的多少都变态！”

“神君大人怎么这样说！”医官是相熟，开几句玩笑无伤大雅，一指东边一间厢房，阿烈自蹦跳去找夫君，医官又仔细打量鸟儿，“这位就是神君大人的野仙？”

“你见过他。”

医官一怔，“何时？”

寒少宇笑道，“你帮他医过翅膀上的伤，我那个儿子干的。”

医官这才想起，感慨数声，又仔细看了看青鸟，拱手道了句“恭喜大人”，自引他们去前厅议事，后院以前没有阻隔，只一道拱门同前院相通，这一回却临时加修了个简易的竹门，将后院阻断，那竹门修得确实仓促寒酸，看着就是一排竹子被钉成竹排装上，与其说是竹门，不如说就是个简易的竹栅栏，修成了门的样子。

缝隙里探出几双眼睛朝这边窥望，被医官一声呵诉，又缩了脑袋，虽然未见那些武神面色，但从那一双双疲惫的眼睛来看，他们被那些毒伤折磨得十分痛苦，寒少宇叹了口气，心说杨戬那厮只是急功近利，却害苦了这些武神。

落座之后，医官上了茶，小鸟路上同阿烈没话找话，此时口渴，着急去端，寒少宇怕鸟烫了爪爪，自箍了他手帮他拿到跟前。医官露出羡慕目光，说他认识神君大人这么多年，从未看到他对谁如此体贴入微，小鸟在九重天本就拘谨，这会听医官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神态颇不自然。

“既有医官手谕，便让神族伤将跟神君大人去吧，那些天庭的武神先暂居我这儿，听说玉帝同神君大人互看不顺眼，医者父母心，我也只盼玉帝能重大局，将武神送往南郊妖市。”

“妖怪吃人，天庭大多又是凡人修仙上境，他们素来鄙视妖物，见一个杀一个不说，有段时间还专抓仙怪来吃，如今要仙怪救命，能不能拉下脸面够呛。”寒少宇直言，“另外我那妖市的仙怪，大多都是那场‘食养’风潮里幸存的，有些仙怪的家人也死在那场风潮里……”

医官一怔，摇头叹气，医者父母心，在那场自上而下的‘食养’风潮中，有不少天神时常拜访他这小院索要汤盅炖补的药材，他见过的知道的，只多不少，不言不问，虽愧对良心，却能自保，这九重天上不比神地，自设天庭，神仙之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事情媲美凡界，有些底线修养的，反倒敢怒不敢言，生怕惹祸上身。

“所以于我而言，玉帝不同意最好……”寒少宇道，“我同帝君说起这个，是神族虽衰落，却还有后裔存世同天庭相互制衡，而且神族之中大多虽对仙怪之流嗤之以鼻，却还是有接纳之心，妻妾也罢玩物也好，总归是相容的第一步，有相处的基础。但摊上天庭就相当困难了，实不相瞒，我还真怕玉帝同意把那些骄纵的武神们套车送往南郊妖市，我那庙小，容不下这些大佛……”

“说是这么说，但我是医者，于我而言，不管康健时多么骄纵的神仙，疾病重伤时还都挺可怜的。”医官吹着茶碗中的茶梗，语调轻缓，房中不知点了什么香，闻着一股药味，“其实神君大人担忧也并无道理，我也能体谅您的难处，这帮大佛要是到了妖市，乖顺不惹出是非还好，要是能对妖市的仙怪们礼让，为往昔自己的过错赔个不是更佳，可武神向来骄纵，是非想也知晓是避免不了的……世人都道‘妖分善恶，人分好坏’，但善恶好坏那有那么好界定，位高权重者统筹大局，心里自有一套界定标准衡量法则，可实施者是底下的人，若其中混上那么几个鱼目混珠的，曲解圣意，临了，对仙怪来说，却以为是圣意要将他们诛杀殆尽。”

医官说此无意，小鸟听者有心，不用寒少宇多做解释，他自能知晓其中深意。当年神界流行什么‘食养’风潮，是几个天神领头，玉帝听到这件事，也只是好奇，刚好库里存了棵成精的肉苁蓉，便差伙房炖来吃，即使如此，也只是个例，对其他仙怪本构不成什么威胁，可怪就怪有几个天上的文官，闲来无事，拿玉帝吃肉苁蓉的事情写成文章大肆宣扬，文章本意是为拍玉帝马屁，结果反而促成许多神仙争相效仿，自上而下，只数月便形成神界的一股风潮。

本来事已至此，要是玉帝发声阻止，也不会让神妖两界的关系弄成如今僵局，可玉帝偏偏没这么做，不知是他觉得仙怪之流上不了台面吃了也不会可惜，还是觉得已成风潮，自己发声不发声于大局都没甚影响。

小鸟却道：“虽然知道先生你说的是事实，但我们这些仙怪苦修半世，灵智早开，又不是圈养的牲畜，妖怪不提，野仙飞升历过的劫难比你们这些正神还多，谁不是爹生娘养，难不成生来就是给你们吃的！”

医官点头笑笑，“说的也是，苦衷理由也掩盖不了丑恶的事实，无论是九重天还是神界，都需要些变更，只是变更的关键不在我，而在您身侧的这位……神君大人。”

小鸟困惑看他，寒少宇不解，只能追问，“老头，别绕弯子，此话何解？”

“您老有声名功勋在身，四海八荒有点身份的，见着都得拱手见礼唤句神君大人，在南郊设妖市，您自己或许不觉得有什么，但在神妖两界，却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更别提开市当日，您铺排一场同这位青先生成亲……这玉帝吃了肉苁蓉，引发一场自上而下的食养风潮，您封神可在他之前，您是整个天族父祖，设妖市，亲野仙，难不成会比不了玉帝，等着瞧便好，有您开这头，天族附庸，一场恶战神族诸方各帝受天庭武神奚落，谁能咽下这口气，只怕您的那些老相熟，都要倾力附和，不久诸神地便敞开门来收容仙怪与那天庭赌气，这便又是一场风潮！”

“你……开什么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