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少宇自然知道那些嘴碎的神仙会说道什么，无非是他同四公主那点儿前情破事儿，无非是小鸟是野仙同他地位悬殊他却如此铺排云云，想来也是唏嘘，小鸟明明是他命里注定的缘分，他俩的名字明明都在三生石上比肩，他却因同四公主那点前尘往事害小鸟在自己的婚宴上被说道，这真是不公。

“对你不住。”开口又是这句，覆了他的手，额头抵着他肩膀蹭了蹭，“欠你的这辈子肯定还不清，生生世世还吧……”

“生生世世？”小鸟拍拍他，调子依然清浅，“要轮回我一定喝孟婆汤，可不一定记得你。”

“我记得你就行。”

“那换你喝孟婆汤记不得呢？”

“总会想起的……”

“想起时若已有妻子在旁，又将我置于何地？”小鸟挑眉问他，一脸刁难相，“那时我倒宁愿你再想不起。”

“不会。”寒少宇答得干脆，“这段情烙在心里了，轮回转世也抹不得，等不到你，我也不会同旁人凑合。”

“那你孤家寡人不是要寂寞了？”

“那就早点死，早死早超生……”

殿外一声马嘶，锣鼓乍起，提醒该上路前往妖市主持开市大典，小鸟刚从他膝上下来，凰烈便带着一帮妖怪娘们跑来推搡把他俩赶出殿门，要扶小鸟上马，一个婆娘叫，“哎！不对！花哪儿去了！”

凰烈骂了一声，同个娘们进屋去找，没一会儿又出来，各拿一团脑袋那么大的花球，寒少宇看着红绸花球有点不高兴，还未开口拒绝便被阿烈绑上身。

“不戴这个成不成？”小鸟也同猫妖老板娘嘀咕，“看起来特傻。”

“就傻这么一回。”猫妖老板娘开口驳回去，“青官乖！听话！”

寒少宇只能在一干娘们威逼的目光里扯了个笑脸把小鸟扶上马，小火挤着眼睛看他，轻甩脑袋，额上的小红花轻飘飘地颤，鼓着腮帮子吹两口气，耳朵边的红绸飘带轻飘飘地摆。晨星倒是没像小火那样臭着一张脸，所有注意力都在阿烈手里的半截萝卜头上。

挂在殿顶的金钟被寒啸天敲了两声，发出雄浑沉重的调调，锣鼓再起，小火同晨星迈步比肩，很给面子没有互相吐口水也没有打架。凤熙同兄长骑着各自的马跟在后面，再后面是沥胆寒啸天天甲鸿升，最后是家臣和妖市那些婆娘的马阵。

兔儿很不给面子，骑着他的骡子晃晃悠悠跟在最后，商量婚事时，寒少宇同他协商多次求他勉为其难将骡子圈养，在他马厩挑匹天马代步，但兔儿驳了他，说什么这回来的神仙这么多，去过妖市找他看过花柳病的一定不少，那他就要骑骡子，就要特别醒目特别不一样了，毕竟让那些狗神仙第一眼看到他这个庸医，才能极快想起自己曾经犯得花柳病，才会掂量着他们的那些小把柄，不敢随意说道他师父，不敢胆儿肥破坏这场亲事。

兔子说得在理，所以骡子的事儿忍了，尽管现在稍一转头就能看见晃悠在马阵之下的长耳畜生顶戴红花，载着啃香蕉的兔儿颠颠小跑，兔子和骡子都是一脸悠闲，寒少宇十分憋火糟心。

“虽然浪费，但确实挺好看的。”

吵闹的锣鼓声中，小鸟抬手接了自天而落的花瓣，仰着脖子看着天上花雨，寒少宇勾唇，库里所有女人用的首饰从海棠花仙那儿换回这些花瓣，看小鸟笑这么一回也值。铺排这么大手笔是灵光一现，几日前遣了侍卫去办这件事，凤熙便说他是学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千金搏一笑，还说周幽王最后玩的国都灭了，照此发展，他寒少宇距昏庸骄奢也相去不远。

“周幽王？”寒少宇听这话笑得无耻，“他有我有钱？我为我家小鸟撒花我乐意！能搏小鸟一笑，别说撒花，撒粑粑我也乐意！”

“你倒撒个粑粑看他是冲你笑还是揍你！”凤熙斜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你婚宴撒花或许还引不起什么轰动效应，你要是撒粑粑你就真出名了！事后四海八荒的神仙一定逢人便道‘知道么！前几日南郊应龙神君婚宴，不下雨不下霜，下得都是金灿灿的粑粑，我们是顶着粑粑去的，也是顶着粑粑回来的’……”

这自然是个玩笑，凤熙说道那些也是闲的无聊取乐，虽然如今想来，他俩贵为神君一下午话题都在粑粑上纠缠，这着实低级趣味。

“你喜欢就好。”寒少宇道，“今日婚宴别喝太多，忙了大半天你都没怎么吃东西，咱们那桌牙将新爆了几个好菜，待会多吃点儿，神仙敬酒自有我来挡。”

小鸟对他笑了下，于是心情又好了很多，回头看兔子和骡子，竟然一下子也顺眼不少，走过大半，天色却徒然暗了下来，寒少宇有点不高兴，心说这帮天族龙族的兔崽子怎今日瞎捣蛋，玉帝君上今日去玉清圣境同元始天尊商议兵事不来，却早降旨为他婚事允南郊近七日无云无雨，可这乌云是怎？

抬头一瞧，却不是云，而是大群的飞鸟，有小鸟也有猛禽，叽叽喳喳意外和谐，停留在马队上空许久，绕着他和青鸟头顶盘了一圈又一圈，撒了无数各色花瓣下来，才扑扇翅膀全向妖市飞去。

“这是贺礼？”

“不假。”青鸟道，“就是不知来了这么多，我的神君大人请不请得起？”

“你这么大一只这辈子长住都养得起，何况是这样的小的。”寒少宇看鸟群向妖市飞去，像是乌拉拉一大片阴云遮天蔽日，“刚听它们叫，它们说了什么？”

“想知道？”

小鸟飞了他个媚眼，寒少宇全身骨头酥了一半，“又要刁难我？”

“同你成亲的日子不刁难。”小鸟笑道，“它们说恭喜恭喜！它们说让你日后好好担待我！”

“这是自然。”

……

乱七八糟说了一路，还未入妖市，早有一堆神仙在等，各色锦盒贺礼堆了小山堆，阿菁同小白公子还有西荒北郊的侍卫们早来此招呼，本想着今日神仙多事情忙，阿菁怀着表侄子行动不便不想她操劳，可她非要掺和，还说反正这回有西荒的郎中随侍，还有兔子这个大神医在，她和孩子肯定万无一失，她都这么说他同兄长根本没权利干涉，凤熙又是妻管严，阿烈又大大咧咧，于是阿菁就碘肚子上阵，同小白公子先行一步来此招呼。

“你干的？”

正中大道两旁新栽的海棠花林含苞未开，临道的树杈上彩灯红绸一直延伸到妖市深处，入口是两塑青鸟振翅欲飞，所用的石料洁白如玉，嘴里各咁如意，均是白玉，如意上雕盘龙纹，龙却生有双翼。

“喜不喜欢？”寒少宇笑得厚颜无耻，“我本来打算用金塑，但工匠说太奢华青先生也许不喜欢，就用了最好的石料。”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小鸟目光瞥上石塑微一蹙眉，坐于马上抬手一指，“为什么不咁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