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答得不卑不抗，明明是和儿子差不多的年纪，行为举止却自有一番骄傲的从容，寒少宇猜想是不是从了道的缘故。听说佛法道境能开阔胸怀，但佛家戒律严苛，轩儿那性子一定受不了，不然就趁明日蟠桃盛会看看那些堕了道的神仙里有没有合适人选，给他儿子找一个师父。

凰烈和他说了两个时辰的闲话，凤凰到底也是鸟儿，也逃不过聒噪的天性，可能素日他那神殿院里安家的鸟儿多，寒少宇不仅不觉得她吵反而还觉得这种天性挺可爱的。

和阿烈说了，阿烈笑眯眯看他，六月正中昆仑山巅风大露寒不算炎热，她却早早换了单薄的衣服，用手撑着下巴，露出大半截玉白的小臂。

“咱俩是血连进骨子里的亲戚，你自然觉得我可爱。”她道，“我哥说二表兄自小就跟鸟儿结缘，没准陪伴你一生的是只小鸟呢！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准备一份很大的贺礼！”

他自小跟鸟儿结缘？

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么不记得了？

没准陪伴他一生的会是一只小鸟儿？

怎么可能！

凤熙那家伙从哪儿听来的！

“别听你兄长乱说。”寒少宇道，“我小时候那些家臣们都还小，也就是天甲和寒啸天那两个老家伙刚成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养过什么东西，虽然记不清楚了，但还有些模糊的印象，可我并不记得自己养过鸟儿……”

凰烈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自从嫂子下凡后，我哥那家伙闲得慌，谁知从哪儿听来的闲话，或者是他老糊涂了记错了，把旁人的经历记到二表兄头上，谁知道呢！”

说的也是，凤熙那家伙自从凰菁被罚下界，就对这九重天的规章制度失望得很，也有很长一段时间跟昆仑山西王母宫势不两立，如果不是凰烈看上西王母宫的青鸾小将，估计西荒和昆仑之间还要继续僵持闹腾，按凤熙和西王母那性子，真掐起来，四海八荒一定永无宁日。

对凰菁，寒少宇只能劝凤熙认命，本来他们上古神族的事情轮不到玉帝那老头管，但无奈是西王母去玉帝面前告了凰菁一状，再加上那朵佛莲也算佛家至宝了，万一这件事情处理不好，再把西方的那些佛陀得罪，事情就闹大了。

他当年将凤熙从天牢带出，凤熙求他去君上面前为他夫妻讨公道，寒少宇苦口婆心说了半天，但那小子正在气头上半个字儿都听不进去，闹了一阵好不容易消停了，却用蔑视的目光瞧着他，说了一些令他颇伤心的混账话。

“时过境迁，大家都变了……”他当年道，“我以为只有二表兄你不会改变，还留着本心，没想到你也和那些神仙一样，一样窝囊，一样畏首畏尾……”

这句本来就伤人，又是从很亲密的兄弟口中说出，就更伤他心，寒少宇气急败坏抽了凤熙一巴掌，他带伤回到西荒，有那么几年时间都拒绝往来，寒少宇也没管他，一心教养儿子，他知道凤熙只是因情伤怀，无法在旁人身上发泄，只好发泄到自个这个表兄头上，虽然做替罪羊的滋味并不好受，但须得忍得，没办法，谁让他是他二表兄呢！

后来又恢复往来，除了凤熙变得更重男女情事也更混账，好像其他也没变什么，他没为他那巴掌道歉，凤熙也没为那些话说对不起，反正日子就那样过着，他们不会互相背叛，用阿烈今天的话说，他们是血连进骨子里的亲戚。

他同阿烈说话的时候，西王母家的九公子就去和轩玩了，本来还担心那两个性格迥然的小孩子会打起来，可轩反而出奇懂事，玄秀也很包容，什么都让着他。

“你总是把轩儿锁在冷清的神殿里，他是寂寞了。”凰烈看着那两个玩耍的小孩子，跟他道，“你看看王母娘娘家的儿子多，玄秀就被教养得很好，而轩那个可怜的孩子，早失母亲已是不幸，你还对他那么严苛……”

“听寒啸天说的？”寒少宇道，“早知道就不带他来了，那么会嚼舌根，回头再落得跟天甲一样的下场，我就不救他了……你不是我，不常跟轩儿待在一处，所以才总袒护他，这样不行……”

“你干嘛跟你儿子过不去？”阿烈无语道，“他不是你儿子么？他是你亲生，你以前那么喜欢四公主，为什么总是排斥这个孩子？他是颗蛋的时候你就很排斥他……”

“那不是排斥！”寒少宇反驳她道，“只是还没准备好……更不知道该怎么做好一个父亲。”

他不想再和凰烈争论，最近为轩找师父的事儿已经让他很头疼了，实在不想也懒得再为他跟阿烈多费口舌，凰烈却叹了口气，为他倒了杯茶。

“你真是不适合养孩子……”阿烈道，“我家青鸾就看得很开，我跟他开玩笑说我怀了身孕，他呆了半晌才说怀了就生好了，我问他你会养孩子吗？他说就那么养呗，饿了塞口食渴了喂点水，我问他孩子以后要怎么教，他愣半晌，来了句顺其自然吧，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当时听这话我恨不得打他，后来想到你，觉得他那想法也挺好的，至少不烦心不累。”

寒少宇勾唇笑了下，自觉笑得有点苦。看了阿烈半晌，目光移到她小腹，眼中蓝光一现，凰烈下意识遮了下，但他还是看出自那处涌动的细微的几股仙流。

“这不是玩笑。”他道，“干嘛跟他这么说，直接告诉他多好，赶上你们成亲，双喜临门。”

“我们家那位是口不对心。”凰烈笑得倒是开心，“别看他嘴上说的云淡风轻，好像天塌下来他都能顶着，其实几斤几两他自个也掂量得清楚的，我直接告诉他吓死他怎么办，到时候你能赔我一个夫君？”

“那你哥呢？”

寒少宇觉得这孩子也是能作，怀了身孕这么大的事情，竟然瞒到今天不跟其他人说，是当他们这些男人都是空气么。

“他知道了么？你该跟他说的。”

“才不要！”凰烈竟然直接开口拒绝，“我才不要告诉他！他知道了又跟青鸾翻脸，青鸾不跟他动手是为我，我才不要让那两只公鸟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