嫘祖的表情有些不好看，似乎并不乐意将那两件喜袍匀给半血狐狸，或者说，她根本不信寒少宇的说辞。

但信与不信是她的事情，跟寒少宇没什么相干，来此前他业已想好退路。若嫘祖真不给他那两件喜袍，他就到九重天上最近几年成亲的那些‘相识’那儿转转，他不喜欢求人，也不喜欢被人要求，但半血狐狸是自己作死收下的徒弟，他大婚是大事儿，这张老脸，该拉下来还是得拉下来的。

届时敲那些‘相识’的殿门，怎么说，如何低声下气寒少宇都想好了，他从来遇事儿没怎么求过人，偶尔来这么一回，看在往昔情分，他们一定不忍拒绝。

但嫘祖肯匀他那两件是最好，首先这九重天有些身份的神仙成亲喜袍都是织女所制是没错，但即使出自同一织女手的织品，还是能根据质地做工分三六九等。青丘白家在四海八荒的神族中地位并不一般，狐帝更是狐族帝君，而自己那些‘相识’，品阶参差不齐，成亲时所用的喜袍自然也有等级区别，真能借得，若白芷诺那小儿肯凑合还好，若他不肯凑合，那真是，赔了脸面又成不得亲了！

“成不成主母能否给个准信儿。”眼见窗外仙娥已将灯全部点亮，寒少宇有些不耐，“今日路过凌霄宝殿就被恶狗拦道儿，为这事儿跟杨戬那厮吵了几句嘴耗了许多时候，又跟您聊了这么半天，那喜袍给或不给，主母您能否给个准信儿，别折磨我……”

嫘祖也抬眼看了外头的天色，才道：“都怪你许久没来看我，这一聊，竟然都已经这个时辰了，我今日喝了太多茶汤有些撑，不打算吃饭，也不留你吃饭了，喜儿，替我送神君出去。”

“哎！您还没给我喜袍呢！”

嫘祖下了逐客令，那个叫‘喜儿’的仙娥将门打开，寒少宇见嫘祖起身向内厅走去，伸手要拦，谁想这位主母竟然挥袖带出一阵仙风，他猝不及防被这股风推出门，木门“啪”地一声在眼前合上，小楼里传来诵经和敲打木鱼的声音。

“哎！不带您老这样折磨我的！”

寒少宇推了推门，那门似乎从里面锁上了并不能推开，时隔这么多年，他还是在这怪脾气的主母面前讨不到便宜，这奇怪的脾气，真不知君上这么些年是怎么同他这位正妻相处。

“神君还是别敲了，那两件喜袍不在娘娘这里……”

那个叫‘喜儿’的仙娥似是看不下去，悄悄跟他说了句。

“那在哪儿？”

“在……”仙娥朝小楼里瞄了一眼，顿了一顿，听到诵经木鱼声不断，才继续道：“在四公主那儿，四公主如今在天君宫里小住，是娘娘的意思，娘娘说她既然回来了，就该跟天君叙叙母子之情……至于那喜袍，是娘娘差我亲自送去的，估计您今日不来找她，娘娘改日也要差人去找您……”

不早说！真是瞎耽误工夫！

心中虽这么想，却不能说出来，也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满。嫘祖虽是个怪脾气的女人，却曾帮助君上安定四海八荒的战事，战时对他们这些将士也十分体贴，许多抱怨也只能埋在心底。

可这位主母大人将那两件喜袍送去四公主那里是想做什么？

联系刚刚她所说的话，寒少宇猜想这位主母大人，也是想像逼他一般逼逼四公主，提醒她不要忘记自己还要这段前缘。

一个诛佛灭道要受报应的凡间帝王，一个声誉四海八荒的应龙神君，嫘祖是个聪明的女人，自然能权衡清楚选择哪个更有利，估计此举她是想提醒四公主，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如今在九重天只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女人，是需要有个坚实的倚靠的……

那天君算不算呢？

寒少宇想到自己那个草包儿子，当即否决，轩这孩子自小便没有娘亲疼爱的记忆，娘亲是个什么样子，也是从其他神仙口中听得，纵使所有人都告诉他对拼死生下他的母亲应该有尊重和爱戴，但依轩那样的性格，估计也很难感受四公主当年的不易，或许他还会恨她，恨她给他找了个如此无情的亲爹……

不忍再往下猜测，反正已回绝了嫘祖，上回在蔷薇阁发生的事，也让他同四公主间有了嫌隙，其实她想明白嫘祖的良苦用心如何，想不明白又如何，反正如今覆水难收，曾经的纠缠爱恋，也只能算一场镜花水月。

寒少宇叹了口气。心想半血狐狸结一场亲可真不容易，如今青丘那边是怎么筹备他不清楚，单为这两件喜袍，可算是折磨死人。

可再折磨于他又能怎么样，喜袍还是得讨，天君宫里还是得去。

“听说太子观纯的幺儿是神君杀的……”

寒少宇正想离开，那个叫‘喜儿’的仙娥突然说了这么句，寒少宇停下步子转身。

“不假。”他道，“当时在轩辕殿上，文君在怀里藏了把匕首意图挟持天君，被本君顺手救了，当时情势危急出手忘了留些分寸，一不小心就将他打死，这事儿细论是我疏忽，不过本君从来没觉得做错。”

“九重天上的大小神仙都知您没有做错。”喜儿道，“所以喜儿劝神君别去天君宫里，太子和太子妃失去儿子，最近正不痛快，要是神君这会儿去讨那两件喜袍，谁知他们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神君不如去各神仙处转转，没准当年他们成亲时的喜袍还留着。”

寒少宇摇头不应，又开口谢绝仙娥好意，从庭园走出，值殿天官就在园外等着，见他出来问了经过，得知嫘祖逼婚之事，颇觉无奈。

“神君还是别往心里去。”他劝慰道，“四公主被君上提调上天没几天，嫘祖就差小仙请她前来，她在小楼里待了大半天，当日小仙就在楼外等候，嫘祖和四公主谈了宇文邕禁佛灭道的事情，说起凡间那些僧众道人的遭遇潸然泪下，又劝四公主断情，了了她在凡间的孽缘，好好在这九重天养着，好好念着神君您……可这位四公主，偏偏是个痴情种，竟然摔了茶碗，跟嫘祖发了好大的脾气……”

痴情种？

这倒是没变啊……

只可惜当年她痴情于他，而今再回来，心中只容得下一个宇文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