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少宇记得以前兄长说，无论凡间还是天上，最可怕的不是什么仙器利器，而是流言蜚语。兄长那时说流言蜚语杀人无形诛仙无迹，以前他并不信，觉得流言蜚语这类东西，无非是闲来无事者茶余饭后的谈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原因，仅仅也是因为好事除了赞扬也无其他可说道，而议论坏事，发表一些无意义的评论，虽于此事无甚改变，却成了标榜自身才智的捷径。

但这回从云藏和文兴嘴里听到一堆破事，寒少宇终于承认流言蜚语真是举世无双杀人无形的利器，更悲哀的是，这些流言蜚语的缔造者明明只是说了些话，酿成惨剧之后，却不必接受任何惩罚与代价，如此轻巧的杀人无形，如此轻巧的罪大恶极，只是凡间天上，均无什么戒律铁规去约束这些凡人（神仙）的言行举止……

着实可悲，又着实可叹。

“你们要是去青丘的话，我就不去了……”

文兴开口打断寒少宇思绪，他说这句脸色并不好看，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做什么？”寒少宇问道，“莫不是因为我杀了你弟弟，你记恨我，所以有意回避？”

“怎么会……”文兴虽笑了一下，并不十分开心，“云藏是我的朋友，四海八荒内，我就交了这样一个知心的朋友，文君伤害我的朋友，落到这样的境地是他咎由自取。作为他的兄长，他死去我也会伤心难过，但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那为什么不一起去？”凤熙扇着扇子道，“你现在虽然还是太子府的人，但二表兄有意将你拨到南郊去，天君是他儿子，料想也不会说什么，反正你不讨他喜欢，说不定他巴不得你赶紧离开九重天……至于青丘的那只半血狐狸，那小子是二表兄的弟子，自然也归南郊，你们都在二表兄麾下迟早要打交道，早点认识一下也好……”

“非我不愿。”文兴笑道，“只是文君一死，大哥又被罚下界不得再入九重天，我母亲伤心过度，身边又只有一个不够体贴的二哥，我二哥那个人照顾自己都费劲，更别提让他照顾父亲母亲，文君的丧事就在这几天，我想到时去天君宫里看看，帮帮忙。”

“那你去吧。”寒少宇也不勉强他，为人子女尽孝道是天经地义，文君这家伙罪大恶极，但太子和太子妃却是无辜的，“我记得库里还有些鹿茸灵芝类的药草，让牙将给你一并带上，送给你父亲母亲。”

文兴跟寒少宇道了谢，又在南郊待了几日，凤熙便嚷嚷着要去青丘，凰烈借机挤兑他色胚，说他铁定是记挂哪只母狐狸才如此迫不及待。凰烈说这话的时候，凰菁就在一边站着，凤熙略显尴尬，寒少宇跟凰烈使眼色让她闭嘴，没想到到了最后，连凰菁也同凰烈一道去挤兑老凤凰。

老凤凰为此一路都很失落，那么聒噪爱讲话的一个神仙突然变得安静，大家都有些不适应。

其实寒少宇也清楚老凤凰为何如此迫不及待。

青丘仙地，有一处却和其他仙地不同，就在老狐狸白芷诺世代居住的洞府后山，自盘古开天辟地起，那处就有一方泉眼，活水奔流不歇，沐浴浸泡，更有强身健体的奇效。

当年白善发现这处涌泉，请了工匠修了一方石池，来往仙客，同白善关系好的，总被邀请去石池沐浴。寒少宇当年同白善暧昧不清，自然也接到过邀请，可一来他一大老爷们对泡温泉之事匮乏兴致，这二来，邀请的话出自白善之口就总让寒少宇觉得奇怪。当年他同白善，暧昧关系说不清道不明，外界流言四散说什么的都有，要是真受了这份好意，好事者会怎么传？说他于青丘帝姬有情，泡温泉是假，鸳鸯戏水才是真？

呸！

去他娘的鸳鸯戏水！

这方石池是青丘白家祖传的好东西，这厢看来，这好东西是被老凤凰惦记上了。

“不是去天华池养了一段时间？”

寒少宇骑着黑风，驾云至青丘国边境，凤熙就提议下来走走，这样也好，黑风这些年都关在殿里，的确该好好疏松一下筋骨。

“不知为什么……”

凤熙骑在马上漫不经心，前头云藏赶着马车，两个女眷坐在车里，也不知在说什么，一路笑声不断。

一声轻叹。

“二表兄，你说奇怪不奇怪，以前天华池池水的疗养功力，四海闻名八荒尽知。可现在呢，我带着凰菁在那边住了那么长时间，虽然相比刚上天时她的身体强健许多，但还是达不到预期。你说四海八荒那些神族青黄不接也就算了，怎么这天上疗养的泉水，也这样一年不如一年……”

寒少宇摇头不答，他不喜欢泡温泉，也对九重天上的泉水没什么研究，不过凰菁的元神在下界千年，凡尘种种，伤心伤情，如今虽然回归神位，那些下界的经历，痛苦，再加上君上和天君提前提她上天，她如今能安然在这里，已是侥幸，又何苦再追究其他。

凤熙见他不说话，也罕见一路沉默相陪，穿过黄潮浅滩时，寒少宇擎了马，目光有些没落，那夜戚晓风体内的狐血苏醒，就是在这片林子里伤了青鸟，那夜之后，再未回来过，被半血狐狸毁坏的竹子，经历一个冬天，已有许多颀长的竹笋破土而出，意喻新生。

“这就是二表兄这几百年待的地方？”凤熙打量着竹丛，越过那些竹子看到竹屋，拍了两下手，“虽然我当年是没见着啊……不过听大表兄转述，这个竹屋的样式和海棠花林我堂弟搭的那个十分相似啊……”

相似么？

寒少宇重新打量了一下当年搭盖的竹屋，却没任何相似的感觉，他记得小东西那年在海棠花林搭的那个有一圈低矮的篱笆，还专门辟了一块地方养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花，他当年盖的那间屋子，应该和他手里的琴一样都是桐木。而自己当年带着小东西来到这里，黄潮浅滩是青丘出名的凶恶之地，一面潮汐一面泥沼，中间夹着只有这片竹林，只生着竹子，没有任何乔木，更别说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