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上国池兰城

“你觉得我与他们相比，谁更懂礼？”走了一段距离后，季校长突然开口问齐毅道。

“一样。”齐毅想都没想，随口接话道。

“为什么？说来听听。”季校长放慢脚步，显得绕有兴致。

齐毅看了看周围，然后小声说道：“表面上看起来，人家鞠躬你却点头是有些敷衍，但从本质上来说差别并不大。”

“因为他们是想通过鞠躬，表达出对你的尊敬，而你一个人要对着几十人鞠躬回礼的话，我看我们这路也不用走了，我直接陪你去医院比较好。万一再碰到些喜欢较劲的，那就看你俩谁先把头顶贴在脚背上了。”齐毅打趣道。

“哈哈哈哈哈哈……说得没错，我这把老骨头还真没那功夫。”季校长听后哈哈大笑。

“古语有云，‘入公门，鞠躬如也’‘执圭，鞠躬如也’。鞠躬的本意也从来不是颔首低眉、折叠身体。它需要的是一个人怀有敬畏谨慎之心，而不单单是装成谨慎恭敬的样子。只有心里鞠了躬，身体上的鞠躬才有意义。并不是频频鞠躬，就会显得彬彬有礼。”季校长有感而发道。

“嗯，有道理。”齐毅点头称是。

“刚才有许多人，我其实并不认识，或许是我记性不好，或许真是第一次见面。可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向我表示敬意吗？”季校长一边说着，还一边向人回礼。

而大家眼见季校长在和齐毅交谈，所以除了迎面走来的人外，渐渐鞠躬问好的人也就少了。

“嗯……不知道是你在学校里呆久了，还是书读得太多了，你身上明显有一种特殊的味道。不单单算是个文人，应该称得上是‘大家’才对。”齐毅瞅了瞅季校长，实话实说道。

季校长听后面露微笑，目视着前方说道：

“呵呵，或许吧。但真正的‘大家’可不是自封的，再多的名号都毫无用处。这也是为什么很多隐士，不出则已，一出则天下皆惊的原因。”

“你要说我是个‘大家’，那我就姑且以大家自居，给你讲讲我的体会吧……学识只是一方面，思想、修养、心态三者间的相互作用更为关键。若想发自内心地表现出对任何人、所有外界事物的尊重，就必须要一个独立、平和、谦虚的精神世界。”

“单从行礼的表象来说，它绝对不应该是随便弯个腰、点个头给别人看。‘地低成海，人低成王。圣者无名，大者无形。’我理解中的‘礼’更像是一种宣言，是为了时刻告诫自己，要谦和、要审慎。”

“不论你面对的是高雅清绝之人，卑鄙恶劣之人，叱咤风云之人，还是胆小怯弱之人。你都应该明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和他都是平等的。”

“其实再大的‘大家’，他也是人。他在卸下种种身份后，就只是一个平常人，他有七情六欲，看着美的会叫好，看着坏的会骂娘，也有自己的真性情。”

“如果说人和禽兽的区别在于尊崇礼法、懂得克制，那普通人和‘大家’的区别就在精神境界和人格魅力。这就足以体现出自身修养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

“而现实中，最常见的问题莫过于仰慕别人时，将自己看得太低；彰显自己时，又将别人看得太低。人，往往很难达到一种平和的状态，不论是与自身，还是与外界。”

“‘礼’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不易。一个看似平凡的礼节，可能蕴含着非常深刻的意义，以及深远的意境。而你从别人对‘礼’的态度上，也可以洞察到他的气质修养，甚至是内心世界。”

“假的终究是假的，装一时可以，装不了一世。只有内心善良的人，才会谦虚、宽容、博大。充满恶念的人，即便言谈举止、待人接物再客气，转身独处时，他的嘴角、他的眉宇、他的眼睛都会流露出本性来……”

倏然，正滔滔不绝，渐入佳境的季校长停了下来，因为齐毅正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盯着他。

“你瞅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吗？”季校长将头向后仰了仰，眯起了眼睛。

“我是看看你这位‘大家’，是不是真的内心善良。”齐毅煞有其事地说道。

“那你看出来了没有？”季校长顺着齐毅的话往下接。

“没有，这个还需要慢慢观察。”齐毅将目光移向前方道，“放心吧，我会注重自身修养，以及外在的礼数。虽然只是个试验品，但也不能去故意丢人，是不是？”

“嘿，你小子，这都记恨半年了。是赝品还是真金，那也得看你自身的材质，我说了可不算。”季校长别有所指道。

“开个玩笑嘛。那不说这了，你还有别的什么要交代吗？”齐毅转而问道。

“你知道我们岷上国为什么每四年就要举办这么一场文学盛会吗？”季校长反问道。

“我们国家向来重文轻武，需要借此来发扬传统，顺便了解下青年一代的状况。”齐毅想了想道。

季校长听后默默摇了摇头。

“那是给各学校一个文化交流的机会，让你们能互相学习，也让越来越多的人明白文学的魅力？”齐毅换了一个角度。

可季校长还是缓缓摇了下头。

“总不是专门为了让你们和皇家文学院相爱相杀，分出个高下吧。”一时想不出答案的齐毅，随口玩笑起来。

季校长听后撇了撇嘴，瞪大了眼睛道：

“哼，乱讲什么！你以为都像你一样无聊！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文化和政治、军事、经济、社会那些都不一样。”

“政治，必须高度统一思想，脑袋指挥一切，不然全部都会乱套。”

“军事，可以有多种方案，并根据实际情况随时调整，尽可能达到预期效果，取得胜利。”

“经济，要的是成效，是所有资源的高效配置，要能大大丰富物质条件。”

“社会，太过于笼统庞杂，涉及方方面面，但其中稳定是绝对的基石。”

“而文化要发展、要繁荣、要传承，就不能只有一种声音，一种流派，它需要让所有思想去碰撞。涓滴成海，大浪淘沙，让所有人都可以从中获益，各取所需，完善自身。”

“文学作为基础，无疑是最开放的，从来讲的都是兼容并包。而在文学上的交流，你必须要避免两个偏向！”季校长说到这，习惯性地卖了个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