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比东在看着林克。

林克也在看着比比东。

天地间清风悠悠，吹动比比东和林克的发丝。

比比东伸手撩了撩脸庞上的发丝，突然嘴角浅笑，道：“好，我来帮你。”

林克微微一笑，“谢谢你，东东。”

比比东白了一眼林克，娇嗔一声，“不要和我说谢谢。”

林克笑了笑，看向比比东身后的索兰铎和那些士兵。此时这些人都拿着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林克。

林克刚刚那一番疯子一般的言论，语气中充斥的光辉和澎湃，让他们完全听傻了。

这世界弱肉强食不是正确的吗？

为什么有人会有那种想法？

人人平等，人人幸福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你们……似乎不相信我说的话。”林克开口了。他目视着这些士兵。

士兵们也在看着他。

没有人摇头，可他们传达出来的目光，告诉林克，他们并不相信他的话。

林克问道：“你们中有谁的家庭曾经是农村出来的？站出来给我看看……”

士兵们左右看了看，一番骚动后，一个士兵艰难地迈着脚步走了出来。他低着头，不看周围的队友和林克。

“抬起头来。”林克和颜悦色地说道。

士兵低着头。

“抬起头来。”见士兵没有抬头，林克又说，语气依然温和。

比比东在一旁欲言又止，“你抬……”

林克伸手制止了比比东，对她摇摇头，“不用命令他，我觉得他会自己抬起头来。”

林克话说完，这名士兵终于抬起头。

林克微笑看向他，问道：“你叫什么？”

“启禀大人，小人……”

士兵话还没说完，林克出言打断了他，“不要叫我大人，你可以叫我林克，而在我面前，你也不是什么小人，而是一个和我平等的人。现在重来一遍，你叫什么？”

士兵面色纠结，迟疑了一下，简单回道：“我叫莫斯！”

“很好，莫斯。”

林克赞许的看着莫斯，“能告诉我，当你觉醒了武魂，你最初的心情是怎么样的？或者说，当你觉醒武魂的时候，你有什么梦想？”

莫斯的脸上显出一股茫然。

他皱着眉，似乎在努力思索六岁那年的夏天，当时他觉醒武魂后，心中的想法是什么来着？

他思考着。

林克没有催促他。

其他人都在看莫斯，看着他皱眉深思。

良久……

莫斯抬起头，重新看着林克回答道：“启禀大……额，小人……啊，不是，是我当年觉醒武魂，并拥有魂力时，那时的我的想法是要给父母一个更好的生活，让他们不用起早贪黑的农作，最后还吃不上饭。”

“你那时的想法实现了吗？”

莫斯迟疑了一下，有些伤感地摇摇头，“实现了一半。”

林克问：“什么叫实现了一半？现在你成了圣女的守卫士兵，应该有足够的钱财让你的父母过上好日子吧？”

莫斯回答：“因为我的父亲死了。虽然我拥有成为魂师的潜力，但需要进入魂师学院学习，才能将潜力变现。于是我的父亲只能更加辛苦的劳作，用他的血汗钱供我上学，最后……他饿死在我成为魂师的那个冬天。”

说到最后，莫斯的声音一度哽咽。

林克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问道：“你进入学院后，应该可以打零工帮助家里减轻负担吧，为什么……”

“我进入学院后，的确打零工挣钱，帮助家里减轻很多负担了。但我父母为了供我上学，背负了太多的债，原本家里的收成就要有八成被城里的贵族收走，剩下的收入根本不能供我上学，于是只能去借。”

“我勤工俭学根本无法帮助父母还上那些债务。而当我成为魂师的那个冬天，父亲为了让我母亲和妹妹活下来，就在那年的冬天活活饿死了，呜呜呜……”

莫斯说到最后，已然泣不成声。

在场的，没有人笑话他。

在人类社会中，人具有野兽不具备的“共情”能力，很多的情感会让人感同身受，感动不已。

莫斯阐述的亲情，在场的每个人都拥有。

他们看着莫斯，不说话，只是沉默。用沉默，哀慰他父亲的在天之灵。

林克拍拍他的背。

“今年多少岁了？”

“四十五岁了。”

“四十五岁了啊……母亲还健在吗？”

“母亲健在。”

“妹妹有没有成为魂师？”

“没有。”

莫斯摇摇头，说到自家妹妹，他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其实我也不希望她能成为魂师，魂师的道路太危险了，她现在这样嫁人为妇，开开心心的生活，我觉得就不错。”

“挺好的。”

林克点点头。

魂师的道路看似光鲜亮丽，但也充满了危险，不知道多少人死在猎取魂环的森林中，不知道多少人死在魂师的争斗中。

林克问完了莫斯话，重新看向其他士兵。

“知道我为什么要问莫斯这些问题吗？”

士兵们看着林克。

“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每个人都想过上好生活！过上好日子，不愁吃，不愁穿！”

“当年得知自己能够成为魂师，我想你们肯定兴奋地睡不着。为什么？因为成为魂师，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可成为魂师，太不容易了。”

“我给大家说个数据吧，魂师在整个斗罗大陆上只占到了两成，更多的八成人都是普通人！更不要说，两成魂师里还有更多的人处在魂师的最底层，有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无法突破三十级，成为魂尊……这些数据都是武魂殿这么多年来收集到的结果，很有参考性。”

士兵们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敢置信。

魂师的数量这么少吗？

林克继续说道：“如果每个人都将成为魂师作为自己的跃升之道，大部分人都会被挡在门外。就像那些孩子一样！”

林克指了指远处探头探脑看过来的一些泥孩子。

“索兰铎，你说这个村子里，今年只有一名孩子拥有成为魂师的可能，是不是？”林克忽然又问索兰铎。

索兰铎皱眉道：“准确的说，是五年来，这个村子才出了一名孩子有成为魂师的可能。”

“成为魂师太难了。一个社会竟然只有一种晋升的渠道，实在太过可怕了。”

林克叹息地摇头。

随后，他看向士兵们，道：“现在大家知道成为魂师有多困难了。而成为魂师才只是第一步，想要完成彻底的晋升，成为剥削阶级的一员，很多普通魂师还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比如莫斯。”

“为了成为魂师，莫斯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该死吗？不该死！如果被贵族收走的八成粮食能够不被剥削，而是供他们一家人使用，他父亲完全不会饿死，甚至不会欠债！”

“或许你们要跟我说，贵族收租是天经地义的，因为我们生活在贵族的领地里。这真的是正确的吗？我们来好想想……想一想，在最初的时候，这块土地到底是属于谁？”

“或许，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人类的社会诞生了部落，所以这片土地属于部落，但我们要明确一个概念，当这块土地属于部落首领的时候，那就是部落首领拥有带领生活在这片部落上的人民过上吃饱穿暖的生活！”

“部落首领能够带上人民走向吃饱穿暖的生活，人们才会认可他对于这片土地的领导权，如果他做不到，那么他就会失去对于这片土地的领导权！”

“人民会选举出另一个首领！”

“现在，你们跟我说说，这片土地属于谁？”

比比东站在一旁，顾盼生辉地看着林克。

林克在说着颠覆士兵们三观的话语，但他的神情是那样的神采飞扬，精神烁烁。

比比东看得眼眸生辉。

“土地原本属于我们所有人！因为恶劣的环境，我们需要领导，我们需要能够让我们团结在一切的人，所以我们会选举出部落首领，效忠国王……部落首领和国王所获得的权利和对土地的拥有，其实都是我们人民所赋予的！”

“如果部落首领和国王无法带领百姓，带领人民获得美好的生活，他们所获得的权利，所拥有的土地，我们人民，我们百姓就有权推翻他，推翻他们所代表的阶级！”

士兵们哗然地看着林克。

林克说出的话，颠覆他们的三观。

国王的权利是他们赋予的？

不是君权神授吗？

国王之所以是国王，是因为他高贵的血脉啊……

现在林克却告诉他们，国王是因为他们这些底层的人认可，他才是国王，否则，国王是可以推翻的。

这话实在太过颠覆了。

士兵们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林克看着这些士兵，看向渐渐靠过来的那些农民，他的话嘹亮得响彻在这个小小的山村里。

“你们虽然已经成为魂师，似乎成为了剥削阶级的一部分，是的，你们成为了。但是！你们依然还是被剥削着，比你们更加强大的魂师依然在剥削你们，血脉更加‘高贵’的人依然在剥削你们！”

“你们在剥削着那些农民，而比你们更高级的魂师在剥削你们，武魂殿，帝国，宗门这些庞大的组织无时无刻不在剥削你们！”

“看到你们茫然的神情，我知道很多人觉得我说错了，我已经成为魂师了，怎么还会被剥削呢？你们当然感受不到剥削，因为你们被剥削的，已经被转移到了农民和平民的身上！”

“贫苦的都是那些没有能成为魂师的人！”

林克的语气叹息而愤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