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成是真的害怕巡查组这面出什么差错。

和周伟均想象的不一样，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李阳这样的穿越客，能够从一些蛛丝马迹上面猜想到真正的历史潮流。

对于这一次这个中央调研小组的真实意图，省里都摸不到头脑，地方上就更加诚惶诚恐。

地方上怕的是什么？

怕的不是上级的检查，声势越是大的检查，其实对于地方上来说就越好应对。应对检查这个事儿，其实就跟看大夫是一样的，无非就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嘛！

你说考察市政，那我就提前把市容市貌做好，让你跳不出毛病。你说要检查教育，那我就提前找一些优秀的教师和学生，给你上几堂人类高质量的公开课。至于什么检查治安，或者是经济什么的，那就更简单了，无非就是各个专管部门打头阵，集合全市的行政资源把这一项在短时间内搞好，然后让领导高高兴兴的来，满满意意的走就是。

最令人头疼的就是这种啥也不说，直接就过来搞什么调研，而且一呆就是好久的这种上级巡视组。

地方上的行政资源有限，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将全市各个部分都搞的有声有色，没有明显短板嘛！

要是有这个能力，那他娘的还用得着犯愁么？

城市早都发展起来了。

不是有个官场笑话吗？

当领导其实就是变魔术，而手上的业务其实就是十个坛子九个盖。什么时候能把这十个坛子九个盖，盖来盖去不穿帮的，这官儿也就算是当明白了。

“快点，开快点。”

前往服装城的路上，赵天成一路催促，司机也是将毕生的车技都发挥的淋漓尽致。在城区里以一百迈的时速飞驰，可怜的老丰田佳美引擎咆哮着，一路飞驰就到了服装城门口。

这边赵天成刚刚下了车，一把推开过来搀扶他的司机想要进入服装城里面，去看看李阳和巡查组那面的情况，还没来得及进门，就看到服装城的大门处，李阳已经引着巡查组一行人有说有笑的走了出来。

见到这一幕，他连忙跑了过去。

气喘吁吁的跑上了台阶，他先是用询问的怒光看了李阳一眼。

那意思很明显——出了什么差错没有。

但是面对他的用意明显的目光，李阳却只回应了一个略显无奈，且意义不明的笑容。

没能从李阳这面得到什么讯息，赵天成提着心吊着胆，对着周伟均客气的一笑。

“周主任，哎呀，您看这事儿弄得。我不知道您想来服装城这边来做调研，下面的人跟我汇报了之后我才知道，提前也没有什么安排，这一点上确实是我们地方上的工作做的不到位，没能好好的配合咱们巡查组的工作呀。”

听到赵天成的自我批评，周伟均笑着摆了摆手。

赵天成的意思，他哪里能不明白？

明面上是自我批评，说工作不到位没能好好配合，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在埋怨巡查组搞突然袭击，发着巡查组不合规矩的牢骚？

“赵副市长言重了，我们这边也是临时更改的计划，没能提前通知你们是我们巡查组的疏忽。倒是给你赵副市长添麻烦了啊！不过今天这一行，确实没白来。”

说着，周伟均深深的看了眼身旁的李阳，笑道：“今天和李总聊了不少，赵副市长，真是让我对你们小小的绥城刮目相看啊。想不到绥城这个地方，企业家们的见地如此独到，这对我们这一次的调研目标的达成，颇有助益啊。”

“哦？”

周伟均这么一说，赵天成微微一愣。

他意外的看了眼李阳，略一思量，确认了一个事实——面前这个中央来的巡查组长，似乎对这一个上午的调研成果，还算满意！

确定了这一点，赵天成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他呵呵一笑道：“那就好，其实按照我原本的打算，是想再二十二号陪同周主任一起来看看的。其实对于绥美服装城这个项目，我这一段时间也深切的关注着呢。要不是最近市里的工作太多，其实我倒是也想过来瞧瞧了。不知道周主任上午调研的进度怎么样，要不然我再陪着周主任走一圈？”

“不必了。”

已经再李阳这里得到了足够信息的周伟均淡淡一笑，对于赵天成的热情予以了婉拒：“赵副市长，该聊的我已经和李总聊的差不多了。就不用再麻烦赵副市长了，我这边还要回去把现有的信息汇总一下，形成一个书面的报告出来。回头有时间，我再和赵副市长沟通，今天就先这样好了。”

伸出手，主动和赵天成道了告辞，周伟均便带着巡察组一行众人回到了车上。

看着拿两台临时抽调地方上的桑塔纳轿车远去，赵天成这才将注意力收了回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李阳的身边。

“刚周主任跟你说什么了？”

将赵天成的急切看在眼里，李阳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说的很多，但是主要就只有两点。”

抿了抿嘴唇，李阳深深的看向了赵天成，这个日后颇有前途的年轻干部。

“第一个，就是老生常谈的中小企业国营改革问题。而第二个，则是下岗职工的安置问题。”

听到李阳的回答，赵天成的眉头一下子就拧了起来。

国营企业改革的事儿，不是什么新鲜事情。

这两年几乎是全国各个地方的工作重点，毕竟国家这两年一直在围绕着经济这个方面做工作。而在市场化经济改革的浪潮之中，很多的乡镇企业，和国营中小企业的亏损面都在增大，就算是上头没有政策，地方上也正在用各种办法进行甩包袱的实际工作。

中小企业的包袱不甩，地方的财政始终是吃紧的。

倒是这个下岗职工的安置问题，引起了赵天成的注意。

过去两年，随着中小企业的该个承包，下岗职工的安置工作一直都在进行。可是因为改革是逐步进行的，而且多半的企业转私营的过程中，政府都在努力的引导，让企业的新法人继承企业原来的职工。

因此，也就没有太多关于职工下岗和安置的说法。

远的不说，就说服装城这个项目。就很能代表过去一段时间国营中小企业改革中，职工的安置方向。

原本供销社的大几十人，虽然没有进入服装城工作，可是却成立了职工委员会，以集体方式成为了服装城的股东。

按年拿分红，对于职工们说有了一个基础的生活保障，而且还放活了这部分职工的生产力。

在这样的前提下，政府其实并不需要特别针对下岗职工做什么措施。

似乎是注意到了赵天成的疑惑，李阳长吁了口气，看了看头上的天空。

十一月的天气秋高气爽，蔚蓝的天空上，不知是哪家豢养的信鸽正翱翔而过。

嗡嗡的鸽哨，伴随着艳丽的秋阳，宣示着收获的季节已经到来。也预告着寒冬，潸然将至！

“赵市长你说，什么情况才能让中央思考如何安置下岗职工的问题？”

李阳这话说的很轻，像是在喃喃自语。

这让赵天成有些莫名其妙。

“什么情况？那除非是下岗职工的数量达到了一定规模，影响到社会稳定和民生......”

话说到一半，赵天成整个人愣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李阳只问了头半句，但是下半句他已经猜到了。

那什么情况又能造成下岗职工的数量达到一定规模呢？

那......当然是大量的国营企业被清理，原本属于那些国营企业的职工，一下子被推出社会的时候啊！

想到那个场面，饶是赵天成，也淡定不了了。

他忽然意识到，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