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敌人来说，战斗来得十分突然，因为谁也没想到天道师会突然出现在妖疆，出现在它们头顶。但对于姬正来说，战斗结束的十分简单。

战场上一片血迹斑斑，冰原之上，刚流出身体的血就被冻结，刚倒下的尸体很快就僵硬，覆上坚冰，让它们像是琥珀一样在晶莹的冰层中永存。

这批敌人不多，姬正在天上的时候就已经确认了它们的身份，只是百十多而已。一开始站着的都是敌人，敌人倒下，却也没有他的盟友站立。

说白了，还是他来迟了，没能救下它们而已，就这么简单。

当雨欣和倾城她们赶到的时候，姬正正低着头在满是残躯尸体的冰原上不断寻找着什么。

二女都很清楚，他想看看还有谁活着。

雨欣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对姬正轻声道：“红雨，在那里有一条狼还有呼吸。”

姬正转过头，顺着雨欣指引的方向快步走去，然后找到了那条下身被啃食得不成样子的狼。

他蹲下来，将手掌按在狼妖心头，确实还有微微心跳。

“醒醒，醒醒。”

姬正将它抱起来，喊了很久，那狼才费力地睁开眼睛，用近乎微不可闻的声音问姬正：“你……你是……”

“我是天道师，从断魂谷那边而来。”

姬正一边说着，一边升起火焰，掌控温度，叫它渐凉的身体能感受到不会很灼热的温暖。因为它身上遭受多处创伤，血流了很多，又被啃成那个样子，现在就是徘徊在生死之间，随时都有可能断掉那最后一口气。

狼妖听到姬正二字后，瞳孔微微一紧，睁大眼睛去看姬正的模样，它断断续续的声音充满满足道：“啊，天……天道师……万年不见……您原来还……活着啊……”

姬正解释道：“我是第九十九代天道师，是姬岚的后裔。”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生怕稍一用力，就将这个垂死的生命直接震碎。

“那不重要……不重要……”

狼妖轻轻咧开嘴，鲜血又忍不住从口中涌出来，它颤巍巍地伸出爪子握住姬正的手，却已经难以抓稳，被姬正主动伸手抓住。

“大人会……为妖疆带来天意的吧？”

姬正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怕它此刻已经看不见，再重重嗯了一声。

狼妖释然，用尽最后的力气道：“大人，尊威浩荡，与天并……行……我此生能再会天道师……足矣。”

它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那颗头颅黯然垂落，被姬正握住的爪子也缓缓失去力量，从姬正手中滑落。

失去了生命力的尸体温度急速下降，姬正抱着它久久无言，直到它身体结上一层细密冰霜。

雨欣来到姬正身边，有些心疼地看着他，说：“别太自责了，世事难料，没能救下它们不是你的错，哪怕是英雄，也有难以赶到的时候。”

她说的不错，英雄也不是万能的，也有做不到的时候，但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自责了吗？

因为不知道这些妖怪到底谁才是自己这边的盟友，姬正只能叫寒冰将所有的尸体都覆盖住，算是埋葬了。

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姬正轻声问雨欣：“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什么？”

雨欣点了点头，将她知道的坦白给了姬正。

“我们旁边的那条河，一路都沉的有新鲜有白骨和尸体。我想那都是被杀掉的妖怪。”

姬正默然。想必那些都是响应天道师的号召而来的妖怪吧，结果在这里被敌人的部队截杀，除却少部分与姬正汇合外，剩下的可能都在这河底吧。

但这些雨欣一直瞒到现在，也是为了姬正好，毕竟这死的一个个都是生命。妖疆的妖怪很多，多就不值钱了吗？姬正肯定会认这样的理，然后像现在一样自责。

姬正嗯了一声后，道：“我知道了，我们走吧。”

继续上路，姬正脚下每前进一步，都有冰霜凝覆，在远方的河流两岸凝结，然后不断延伸，往下冻结，也跟着姬正往前爬升。

前方的路，他们断断续续地看见了很多血迹和白骨，都很新鲜，那应该都是这段时间以来被屠杀的妖怪，最新鲜的血迹应该就是死在姬正眼前的那些妖怪流下的。

到了后来，就是倾城都忍不住感到有些莫名戚戚。

你说它们为了什么呢？它们肯定是知道那时候的这里有很多敌人，甚至之前还有数百万的妖怪，即使这样它们还是来了，然后死在这里。

后来他们终于踏上了那片绿洲，却再一次在这里看见了更大的屠宰场。

几里地堆满了尸体，遍地干死的蛆虫，死者只剩下了带着干涸血迹的白骨，令人作呕的臭味很远很远就能闻到。

“这也许是某支敌人的大军在这里驻扎开拔前吃下的残骸吧。”

姬正缓缓道。

真不知道这样残忍的场景他们还要再见到多少次。

他们捂着鼻子从这片残酷之地穿过，往前又走许久后，看见了地洞。

那里有妖怪生活，因为地洞、山洞，妖疆很多妖怪族群都喜欢将自己的住所打造成这样。姬正示意倾城和雨欣停下，他试着运转体内许久未用的另一股力量。

银色的鳞片瞬间划开皮肤，将他的全身覆盖，铮亮如刀的龙角从发丝间钻出来，他黑色的瞳仁渐渐换成黄金的颜色。

“好了。”

已经俨然一副龙人形态的姬正道：“现在起，我的身份是从人类城市来的妖怪，雨欣你当做我手下饲养的人，倾城依旧是我的侍女。待会我们进去的时候就这样来。”

两女点头，表示没问题。

然后姬正才再次迈步，倾城紧随其后，雨欣则吊在最后面。主仆奴，立场明确。

在来到地洞附近的时候，从地下传出一阵声响，接着就看见许多妖怪从洞口钻出来，虎视眈眈地看着姬正一行。

一条龙，一只鬼，还有个看不出是什么来历的女人。他们很可疑，当然，有可能的话也会变得十分可口。

对面的妖怪之中走出一只傲因，一只利爪指向姬正，面色不善道：“止步，阁下若是再往前走，便是与我等宣战了。”

后面的倾城忍不住暗自咂舌，这么直接？

姬正果真止步，但却用一种很是轻蔑的语气道：“我乃是万年前留在人世的龙裔，今日归乡，为我妖族带来解放的机会，因为长途跋涉，想要在此歇息一番，补充点体力，不知道阁下能否答应？”

说到龙裔的时候，傲因与它身后的妖怪脸上厌恶便又明显了几分。

这也难怪，毕竟他的祖父——南国之主当初公然反抗逆君，后来不但留在人世，还在现在选择了和他这个天道师站在同一战线。所以妖疆的妖怪对龙有所排斥，也不足为其。

姬正又补充道：“我希望你们能明鉴我的忠诚，毕竟我揣着天道师的重要线索，要送给鬼妖道大人！万年前，我父便是受鬼妖道大人安排，才选择了留在人世。”

他向妖怪们表明自己的立场，并且刻意说出有关天道师的线索，对面的傲因的妖怪脸色瞬变。

“你的祖先是……鬼妖道大人留下的后裔？”

姬正笑着点头。

傲因忙道：“是我等失礼了，你们跟我来，我这带你见我等之主。”

姬正嗯了一声，抬脚走到那些妖怪身边。

和他们一起走进地洞。

姬正在洞里行走的时候，眼光不时微微看斜瞥，暗中观察这种洞窟的构造。

地洞是以接近四十五度的角度倾斜向下的，四周洞壁是一种和人世不同的土壤，给人的感觉很坚硬，而且透亮。往下面走得远了，就会看见弯拐弯和分支岔道，墙面上也插着些装满莫名液体燃烧起来充当照明灯火的妖怪头骨。

倾城看着那些颜色各异的火焰从骷髅头的眼睛、鼻孔和嘴巴里钻出来，在骷髅头周围燃烧的样子，忍不住攥住裙子。

乔装打扮深入敌腹的事情姬正以前带着他们做过，可是眼下不同，这些妖怪他们势单力薄，而且所处的地方不一样，一不小心，很有可能就会引起敌人的大规模围剿。

姬正注意到她的紧张，头也不回，冷声斥道：“像什么话！”

在前面带路的傲因回过看发生了什么，姬正笑着道：“手下的仆人是人类变成的鬼魂，没见过世面。”

傲因哈哈笑了两声，难免有些骄傲起来，轻蔑道：“那是，不过这地洞还不算什么。妖疆毕竟是妖族生存的地方，这里有妖族最纯粹的风俗，最简单的生活方式。在人世吃多了家畜肉类的妖怪难免会不习惯。”

姬正点头称是，心中暗暗感叹妖疆妖怪也不乏言辞犀利之辈啊。这傲因刚刚那一番话就是直接把他们一行都嘲讽了。

弯弯绕绕，大致在地下一百米的地方，那里有一座精铁石门紧紧地闭着。

“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先去给我主人禀报一声。”

傲因说着，单手将大门拉开。

透过里面摇曳着的微弱火光，姬正大概能看见，那片空间里有一个堆满了尸骨的小山，一个身影背对着他，躺在骨山之上，宛如上位者躺在自己的宝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