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阳公主缓缓道：“以卵击石？确实是以卵击石，但若不去做一做，怎会知道不能够以卵击石呢？”

宜城公主道：“在占有优势的时候，都无法胜过母亲，今朝劫狱，带着伤势沉重的艾相公四处逃窜，无人相助，只怕会在半路上遇到什么事，一无所有，斗志会消磨殆尽，若是没有谋生手段，休说重回平城找母亲理论了，便是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艾相公在狱中伤势沉重，无法远走，武成姑母娇生惯养，哪里受过半点苦？我去叫来江宜姑母，是为了艾相公好，更是为了两位姑母好，浪迹天涯，不是那么简单。卓然曾对我说过民间险恶，谋生不易，她受过许多罪，我都知晓，我怎能让两位姑母掉入火坑呢？”

池阳公主道：“那若是个火坑，只怕武成也会心甘情愿的跳下去，只要是能救艾晅的命，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如今要她回宫，无异于要她的命。”

宜城公主苦笑道：“救艾相公的命？姑母啊，艾相公的罪是谋叛，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就算是今日两位姑母劫狱成功，明日贴出皇榜，全天下通缉艾相公，只怕老百姓的动作会比官军要快得多，无论如何，艾相公都是死路一条，在太后这里，只有艾相公死了，她才安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太后对艾晅太过痛恨，她非要艾相公死才肯罢休——姑母啊，今日之事，我不会对太后提起，姑母你也不要记在心里，就当完全没有发生过，等到冬日来临，艾相公行刑结束，武成姑母会慢慢忘了这些，艾相公终究会变成一个普通的名字，也许还会被后人遗忘——太后不会允许后世有人记起艾晅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代表的是对燕国的忠心不二，九死不悔，这个名字的主人维护的是太后痛恨的人，所以，我和姑母，还有现在的人，还能够有幸知道这个名字，以后，无人知晓了——”

宜城公主语气低沉，满是无奈，说话语速又慢，充满了大雨之前的乌云密布的窒息感。

池阳公主听出了侄女宜城公主的无奈与痛心。

看来，宜城公主今日并不是一味的想要讨好江宜，讨好太后，才去告诉江宜，捉住武成的，她想的是如何保住两位姑母的命。

而且，她很清醒，没有丧失理智，知道太后要做什么。

听完侄女宜城公主的话，池阳公主更加悲戚，束手无策，好似孤雁离巢，无依无靠。

看来，燕国是要大变了。

可为何，这场大变要牵连如此多的人，要持续这么多年还毫无结束的意思？为何要让她们这群人遭受如此剧变呢？

江宜公主将姐姐带到了大明宫，将姐姐幽禁在仁寿殿，吩咐好宫女在里面守着，宦官在外面守着，轻易不要放姐姐出来。

随后，便去面见母亲。

走走停停，问了许多人，才知道母亲去了已经废弃的昭阳殿。

江宜公主赶到昭阳殿，气喘吁吁地爬到了高台上，抬眼望着满是凄凉，生满蛛网的昭阳殿，不知母亲为何要来此地。

进到昭阳殿里，果然看到母亲在几个宫女的陪伴下，正在布满灰尘的殿内踱步，一边走，一边还指指点点，嘴里嘟囔着。

江宜公主上前行了礼，赶忙来到母亲身边，扶住母亲，道：“母亲，女儿已经将姐姐带回来了，果然如母亲所料，姐姐她打算劫狱，女儿找到姐姐时，姐姐已经在卓然家中，想要找卓然商量此事，卓然不在家，她们便没有成功。”

太后意味深沉的看着女儿江宜，爱怜的抚摸着女儿的秀发，道：“就属你最听娘的话，也跟母亲最亲，母亲也最喜欢跟你说话——你大姐，秀外慧中，温柔可人，也最喜欢与母亲在一起说说话，谈谈城内城外的事，可是顺天十年以后，你大姐变了，许久都不来看我了，我想她，也不能明说，只能等，这一等，就是二十多年，她还是没有来——你二姐，从小体弱多病，出生之后就为人算计，生了大病，只好送到城外休养，这一休养就是十年，接进宫来，就生病，便出家当了女道士，那还是天业年间的事，这都过去了三十年了，她一年只进宫一次，与我都生分了，没有关系了一样——你三姐活泼聪明，惹人喜爱，可这姻缘不好，错配了人，导致了现在性情大变，不认亲娘——你的小妹妹平城，漂泊多年，早已经不要公主的身份，多少年来没有回来了——只有你了，还在娘的身边，还能提醒娘想想以前的事。”

江宜道：“母亲生我养我，我最感激的便是母亲，愿意为母亲做任何事——”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孝顺，懂事，听话，比你弟弟强多了。”

“陛下没有能力，胆小怕事，我可是比他强多了，先皇在世时，也最喜欢我，说我若是个男儿，该有多少，定会和佑哥哥，俨哥哥一样优秀，会立我为储君，只可惜女儿不是男儿身，不然，女儿一定会对母亲好，不会像陛下那样不孝顺。”江宜恨恨道。

太后微微一笑，牵着女儿江宜的手，道：“皇帝的孝顺，自然与常人不一样，我能活下来，成为太后，就是皇帝最大的孝顺了，毕竟，娘是多次都要踏进鬼门关的人，没有你们兄弟姐妹，娘只怕是没有今日——娘不是本地人，娘从楚国来，来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姑娘，不懂得是是非非，也不知道人心险恶，只知道我敬人，人定会敬我，却谁知，三番两次差些殒命在这昭阳殿——”

“母亲，你今日来此地作甚？昭阳殿可是不祥之地——”江宜道。

太后缓缓叹道：“这里啊，对于娘来说，是不祥之地，也是个不能忘记的地方母亲只对你说过，那些日子里，娘被人冤枉，差些殒命在昭阳殿，幸亏娘有神灵庇护，逃过许多劫难，可不少人没有逃过去，昭阳殿里曾倒下许多人，王皇后在这里触柱身亡，李皇后被幽禁在这里三年，得了疯病……这里，有太多女子的血泪了，娘不想忘记这里，所以过来看看，但又怕想起那些，所以迟迟未来，今日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