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晅来到皇帝面前，陈述了前宰相卓然的罪状，而后安静的颔首守在一旁，听候皇帝的安排。

皇帝也是毫无主意，连连哀叹，像是怜惜卓然。

皇帝叹完气，用了一种近乎求助的语气询问立在一旁无语凝神的艾晅，“爱卿认为该如何是好？”

艾晅神思恍惚，道：“按照大燕律法来说，这卓然犯得是欺君之罪，欺君之罪理该重判，可以判斩首之刑。”

“可朕不想看到宰相她……卓然她受此刑罚啊。爱卿啊，你与卓然共事几年，关系也颇为亲近，爱卿定知道卓然的为人，她是个不错的宰相，为朕分忧解难，是个难得的贤相，怎能如此对待她？将她判得如此重，爱卿难道不怕天下人非议吗？”皇帝对艾晅的回答很不满意。

艾晅道：“如不重判，天下人才会非议——这是从未有过的事，若不重判，以后便乱了，这样的事有如雨后春笋，冒出来，如何治理？现在是斩草除根的好时机。”

“多几个卓然这样能干的人，朕倒觉得天下会比现在太平，卓然这几年惠民许多，百姓安乐，四海升平，边境也平息了动乱，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卓然也是出了力，何况她是朕钦点的进士，朕当年爱她才貌，对她给予了厚望，所幸她是个人才，没有辜负朕的期望，朕曾说过要和卓然共同名垂青史，如今将她重判，以后史书工笔如何评论朕呢？”

艾晅道：“陛下啊，陛下你还是将卓然看做了宰相，看做了男儿身啊，可惜卓然不是男儿，女扮男装多年，已经不顾人伦纲常，超出世人的想象，已经犯了大罪，陛下爱才惜才，可以按功抵过，但不能一点都不惩罚啊，这样是犯了大忌——要律法何用，要纲常何用，要规矩何用？”

“难道这些律法，纲常，还有规矩，对待有才之人也要如此苛刻吗？若她犯得是十恶不赦的大罪，重罚她就是，但她只是女扮男装，还做了许多好事，对朕更是忠心耿耿，只有功，哪有过？朕不觉得她有错，此事也不要再重提了——原本以为爱卿会明白朕的心，没想到爱卿如此愚顽，不解朕的心意，执意要处罚那卓然。”皇帝道。

艾晅道：“陛下的意思是饶恕卓然，甚至是让卓然重登相位，再上朝堂？”

“这样也可以——就说那举报之人都是胡搅蛮缠，因为种种原因，所以才举报宰相，宰相是无辜之人，将那人处死，让卓然重新归位就是。吩咐他们不要传扬，爱卿们还跟往日一样，这多好——”

“陛下怎能有此想法？卓然有才，臣与她共事几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很怜惜她的才华如今得不到施展，但陛下啊，世上有才人众多，少她一个卓然不少，多她一个不多，她虽天生横溢才华，但世间更有奇人能人，陛下怎能因为一个人而废弃天下人才呢？”

“朕也没有说要废弃天下人才，只是朕觉得她很不容易，又有治国的大才，留下她，也好给爱卿帮忙，朝政繁多，爱卿如何能忙得过来？交给别人，朕又不放心。”

“陛下若是留下卓然，只怕以后科举就无人前来了——陛下啊，您身为天子，一举一动都被万民仰望学习，所以不能有一步走错，有一句话多说，陛下您一片爱才之心，留下卓然，也是爱才之举，但全天下的学子如何看待这件事呢？他们会将这件事想得复杂的多，他们会觉得卓然是凭借女子的身份得到陛下的垂青，才能高中，当上宰相，东窗事发之后还能全身而退，重新登上相位，这必定不是凭借自己的才华，会凭借什么呢？到那时，话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全天下的学子还会觉得自己寒窗苦读十余年没有用处，得不到陛下的垂青，还会因为卓然的身份拒绝科考，这千百年来，男女有别，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只怕到了最后，朝中大臣也会有意见，会造成朝廷官员的空位，天下会生有大乱子啊。陛下爱才之心一片，也要看看眼下的情况而定啊，一个卓然跟陛下的江山比起来，孰轻孰重？”

“这不是臣拒绝陛下的心意，而是臣经过熟思深虑的结果，也望陛下能再慎重考虑些，才子遍地，岂能没有胜过卓然的？”

艾晅慎重道。

“朕惜才爱才心切，天下的学子们看到了，定会理解朕的心，觉得朕很难得，更应该对朕尽心才是，怎会有爱卿说的情况？什么拒绝科考？他们难道不想做官，难道不通情达理吗？”皇帝很不满意艾晅的回答。

艾晅摇头道：“天下人不会像陛下所想的那样，认为陛下此举是爱才心切，不愿意流失人才，他们想的只是自身的努力可能会付诸东流，想的只是将来科考成名，成为官员，还要拜伏在卓然的脚边，他们堂堂男儿，怎会心甘情愿拜在一个女人的脚边？当年太宗皇帝为了不让天下人有怨言，待卫国公身后事一过，就将卫国公的国公位革除，不让其子继承，还将卫国公的画像从此掩藏起来，现在一般的老百姓已经不认识卫国公是何许人也了，太宗皇帝尚且要这样做，陛下更不能违抗这千古以来的规矩啊，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可以将卓然革去官职，发回原籍看管，饶了她的性命，这也算是陛下一片爱才之心了，至于其他的，陛下可能不能行之！”

皇帝很是痛心道：“爱卿难道忍心看到一个功臣落到如此地步吗？”

“臣不忍心，但臣要为陛下的江山社稷着想，卓然是功臣，做了不少好事，就让她再为陛下做一次好事吧，这也都是为了燕国的社稷着想，没有哪个男人愿意真心实意拜倒在一个女人脚边，在她身后为属臣，卓然此生错生女儿身，这也是她自己不幸，与陛下无关。”

“爱卿，你说，这世上难道只有男子可以做官，女子就不能做官吗？卓然之才，胜过许多男儿，难道不能在朝为官，为我效力吗？这都是谁人规定的，真是好糊涂！”皇帝叹气道，说话时候，表情分明像是一个得不到心爱东西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