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醒来——”

“相公醒来——”

如此几声呼唤，果真将熟睡的艾晅叫醒了，身边侍奉的侍女也都松了口气，她们奉公主之命来看艾相公如何了，要将公主的意思带到。

艾晅揉着双眼，不愿醒来，睁开双眼，只见自己身处书房，眼前是书案，案上是各式各样的文书，身边则是花红柳绿的丫鬟。

却原来，自己现在是身处锦绣富贵堆，不是在大榆树下，是在公主府，不是在安陆城。

侍女小心翼翼道：“相公啊，公主嘱咐奴婢前来嘱咐相公——”

艾晅摆手，不想继续听下去，“你不用说了，公主的嘱咐，我心里早就知道，你回去告诉公主，多谢公主的好意，以后不需要你们前来了，我又不是不知道——”

侍女们知道驸马一直如此，对公主不冷不热，向来只是公主关心驸马，从没见过驸马关心公主，都很为公主不值。

但想到当日驸马艾晅本来有妻子，生有两个宝贝女儿，一身才气，天下闻名，被公主看上，强行招为驸马，艾晅本来不从，还辞官以表心迹，但最后还是没有抵抗住皇家的命令，休了发妻，娶了公主，之后发妻便暴卒，艾晅伤心了许久。

有这些原因在里面，驸马怎么也对公主好不起来。

喝退了侍女，艾晅缓缓站起，闭眼想想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刚刚的情景是梦，还是真实？

艾晅呼唤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老家人进来，询问详情。

“现在是什么时节？”

“相公，现在是初夏啊。”

“那，现在是什么时候？”

“相公，现在是午时初刻，相公从刑部回来，才休息了一会，相公还是再去休息休息吧，等会还要再去刑部呢。”

“小郇与郇大在哪？”

“相公……相公，莫不是没有休息好，把前情全都忘了？小郇与郇大都已经离开许多年了，自从公主殿下……”

“你先下去吧——”

问了这几句，艾晅算是真正清醒了。

刚才的相会，验尸，吃饭，欢聚等等场景，都是黄粱一梦，都是虚幻的。

真正的情况是他身处公主府，身份乃是当朝宰相，日理万机。

现在已是仪德五年，自己也已三十多岁，不是十几岁的少年郎，少年时候的好友，都已经不知去处了，只能在梦里相见片刻了。

皇帝也不是那个皇帝了，太子二十二岁即位，如今也有五年了，先前太子悲伤过度，太后便摄政几年，如今大权都交给了皇帝本人。

可没想到皇帝自己掌权才几年而已，就出了好几个大乱子。

这其中一个乱子摆在面前，无法收拾。

皇帝交给了他这个宰相，多次暗示明示，让他好生处理。

艾晅暗中叫苦，这种事情从古至今，未曾有过，他第一次遇见，真不知如何是好。

要说这是何事？

艾晅到现在也不愿意相信，与自己共事几年的宰相卓然竟然是个女子！

卓然是仪德二年的进士，在金殿应答得体，深得皇帝与太后的喜爱，钦点为进士，授予了官职，三月之后，升为宰相，半年之后，皇帝又将亲生女儿，也就是宜城公主许配与这个少年进士。

题名龙虎榜，做了宰相，又成了驸马，这真是人生中最好的事了。

宰相卓然这几年也是兢兢业业，屡有奇谋，为燕国尽心尽力，解决了不少国计民生的大事，深得百姓与百官的爱戴与敬佩，朝野上下都称他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每次外国使者来平城，皇帝都是让卓然带队迎接，卓然应对得体，多次妙语连珠，也深受各国使者的喜爱，这样一来，宰相卓然的大名也传遍了邻国。

艾晅也很喜爱这个后辈，与卓然经常交谈治国之道，发现这个少年宰相很有想法，怜惜百姓，一心为百姓，曾出了不少利民的计策，缓和了矛盾，平息了不少叛乱，在百姓中很有威望，有了卓然这个帮手，艾晅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轻了些。

先皇驾崩之前，曾设立了六个托孤大臣，艾晅便是其中之一，也是最小的一个，其他几个托孤大臣都是跟着先帝多年的老臣，很是看轻他，言语之间多有轻薄，做事也不与他商量。

这时候，太后便帮助了他，将几个仗势欺人的托孤大臣赶出了京城，流放的流放，赐死的赐死，将大权全权交给了艾晅。

艾晅明白太后与皇帝对他的倚重，也知道整个燕国都在他的肩膀上，时常愁的睡不着。

自从有了宰相卓然，艾晅终于有了睡觉的时候，卓然与旁人不同，有想法，有见地，不是固执的执行命令，擅长锦上添花，也会雪中送炭，是难得的能臣。

艾晅对卓然很是倚重，多次向百官与学子夸赞卓然，让他们以卓然为榜样。

宜城公主也在人前人后夸耀丈夫，有治世之才，还对她温柔体贴，夫妻两人相敬如宾，甚是恩爱。

这般场景，令艾晅都很羡慕。

这一切都在今年终结。

今年暮春，有人来京告御状，告的便是当朝宰相卓然。

那人自称是卓然表兄，告卓然女扮男装，欺瞒君上，不顾纲常，多年以来，以女子之身搅乱朝政，欺君之罪，不可饶恕。

如此消息，出现以后，便像风一样传遍了京城内外，霎时，城内城外都得知——当朝宰相竟然是女儿身。

皇帝大惊失色，不敢相信。

卓然也辩解了几句，但经过验明，证实这个宰相确实女扮男装。

朝廷内外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不知如何是好。

艾晅只好先将卓然打入天牢，暂时收押。

这个女驸马，女宰相进了天牢，外面的舆情却汹汹而来。

说什么的都有。

有为女宰相开脱的，说宰相为官几年，做了许多好事，应该将功抵罪，放了宰相。也有人说宰相女扮男装，不顾廉耻，应当重办，要不然天下人都会不服。

艾晅也为此事绞尽脑汁，却想不出好的办法。

作为同僚，他知道卓然的才能，他很想保住卓然，但卓然是女儿身，这几年女扮男装混迹在男子之中，实在是违背常理，让人无法接受。

宜城公主已经多次找他，让他放过驸马，又去求了父亲。

皇帝的意思也很模糊，让艾晅要顾忌外面的舆情，也要多为公主想想。

如此旨意，倒令艾晅不知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