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尘叹道：“当皇后可真难，唉，哪里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人啊——张皇后很完美，可奴婢瞧着她一点都不快乐，王皇后这样子也有烦恼，但大部分时候是很快乐的。”

素修温柔看着訾尘，道：“人生在这个世上，不是来任性妄为，使小性子，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人生而不自由，死也不自由，活着也不自由，所以，这快乐，这幸福，都是水中明月镜中花，就算你不想，你也要努力活成别人眼中的那个样子，只有那样，你才能活下去。”

訾尘叹道：“我只知道，人生下来就是要守规矩的，老祖宗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可我怎么看着这些规矩大都无用，可守也可不守？按照这些规矩做人，成了人也会疯掉，如此一想，还是幼年时候最好，那时候的规矩少，我还可以想着如何跑得快些，别人追不上我，现在，我却要想如何跑得慢些，不要让人抓住，说我是不守规矩的人——娘娘说得也对，奴婢也慢慢变成了娘娘说的别人眼中的人了……奴婢一直在变……变……变……”

訾尘突然站起，绕着圈子，说了无数个“变”字，说到口干舌燥了，方才停下，大喊道：“这可不好了！变到最后，我也不认识我了，可如何是好？”

“到了最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都不认识我自己了，这可真是赤条条来，赤条条走——”訾尘焦虑道。

素修笑道：“你可停下来吧，再多转几圈，我的眼睛可要花了——早知道，就不与你说这些话了——”

訾尘停了下来，一脸忧苦的望着素修，忽然跑到素修跟前，抬首之间无限凄凉，问话的语气也很是凄恻，“最后又会是怎么样呢？我不是我了，娘娘也可能不是娘娘了，灵犀姐姐也会变，大家都会变……到最后，都不认识了，彼此看一眼，都记不得彼此了——这样很不好！之前在一起相处了那么多年，吃在一起，喝在一起，住在一起，玩在一起，什么都是一样的，说说笑笑要多好就有多好，人人都羡慕天上神仙，我却不羡慕，我只羡慕以前的日子，咱们都在一起，一起笑，一起哭，虽然也有些规矩，但不是要改变人的规矩，更不是要吃人的规矩……做人太难了，要想着这个，要顾忌那个，还要将自己变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偏偏人还活得久，不像那些猫猫狗狗活个十年八年就走了，永远不会来了，人还要多受几十年的罪，最后还不如猫猫狗狗有自己本来的样子，人道最后，连自己是谁都不明白……”

这番话被刚刚进来的乐艺听到了，看到訾尘这疯疯癫癫的样子，叹着气上前拽住了訾尘，道：“好姐姐，你平日里对着我说这些话也就罢了，怎么又对着娘娘与灵犀姐姐说这些话啊？这些话，听来听去，都不像是什么好话，我的好姐姐，以后可不要说了。”

訾尘叹道：“你还小，不会明白这些，你经历的还少，也不会明白这些。”

乐艺一撇嘴，道：“我比姐姐你小不了几岁呢。”

乐艺一拍脑门，道：“娘娘，奴婢差些忘了——平阳公主来了，正在前殿等候——好像是来找訾尘姐姐的。”

灵犀忙扶着素修起来，边走边道：“不知道訾尘又闯出什么祸事来了。”

素修摇头笑道：“訾尘心地真诚，性格可爱，不会闯什么祸事。”

訾尘跟在素修的身后，忙道：“灵犀姐姐，我向来只做好事，不做坏事，做坏事的叫坏人，我又不是坏人。”

到了前殿，见到了平阳公主，还有那只久别的鹦鹉“逍遥使”。

平阳公主看到素修等人到来，便站了起来，半含笑，半露愁，“娘娘近来可安好？”

素修微微一笑，道：“一切都好，公主可好？”

平阳笑道：“一切都好，只是这‘逍遥使’却不好了——我今日前来，也是想请訾尘姑娘来看看‘逍遥使’究竟怎么样了。”

訾尘赶忙上前，确认“逍遥使”在那儿，只是一点精神也没有，一副即将断气的样子。

“公主殿下，‘逍遥使’它怎么了？”訾尘，忙问道。

平阳忙道：“‘逍遥使’近来一直没有精神，我给它多少好吃的，它都不吃，带它去外面透气，它也一副没精神的样子，我身边的小宦官怎么逗弄它，它都无精打采——莫不是我的话太多了，烦着它了？”

素修忙安慰道：“鹦鹉怎能理解人的意思呢？鹦鹉再聪明，也只是一只鸟，没有那么多的想法——许是它累了，所以没有精神。”

訾尘边看“逍遥使”边回答着平阳的话，“公主殿下，逍遥使很喜欢人与它说话，您说再多的话，它都不会这副样子——不知您与它都说了些什么——”

平阳道：“我只是读了一些诗词与它，想要它学会，好送给郗国姐姐，让她开心开心。”

“公主殿下都读了哪些诗词？”訾尘问道。

平阳看着素修，道：“便是娘娘说的那位吴王所作的诗词——我还挺喜欢，郗国姐姐也喜欢，我便教它学这些。”

平阳的一番话，让訾尘明白了逍遥使为何无精打采。

不是太累，而是太悲伤。

訾尘一直认为这“逍遥使”能听懂人话，更懂人心，之前在吴王赵攸止的身边，它听了许多诗词，今朝在异国他乡，陌生的人也在念这些诗词，不免会勾引起它的愁绪与忧伤之情。

“公主以后可以念些不一样的诗词给它——吴王是它的故主，它听到那些诗词，想起吴王，所以才悲伤。”

平阳带来的一个小宦官不信这话，“姐姐说的这鹦鹉不像是鸟，倒像是人了。”

訾尘一瞪眼，她最看不惯这种把逍遥使不当回事的人，“草木有情，花鸟当然也有情，逍遥使听到故主的诗词失了精神，这一举动倒是强过万千的人——毕竟有些人不会当一回事。”

灵犀生怕平阳会生气，忙将訾尘推到一边，道：“公主殿下，不要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