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谋乱天下
作者:起居小舍人 | 分类:古言 | 字数:128.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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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浩汗霜风刮天地(下)
“婕妤殁了?”
素修失手将茶盏打翻在地,胸口顿时憋闷不已,抬眸望向带来消息的訾尘和玉姿,想要得到这是假消息的回应,訾尘与玉姿仍然重复了刚才的话。
玉姿道:“公主,此事应当是真的——奴婢去尚宫局应卯,看到掖庭宫里里外外都忙得不可开交,尚宫局和尚仪局的女官们都去昭阳殿禀告——婕妤于今日丑时殁了。”
素修瘫坐在床榻之上,眼角噙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世事真是无常,明明前些时候还在一起相谈甚欢的人,现在就殁了,再也见不到了。
“我还在想着等婕妤从慎行殿出来以后,为她洗洗蒙在身上的冤屈与尘埃,没成想她带着冤屈与尘埃永远的离开了。”
与萧婕妤曾经相处的一幕幕在面前来回闪现,素修回忆起初见萧婕妤时的那个雨夜——雨不大也不小,萧婕妤一身雨水,来找她借光诵读李长吉的诗,那副陶醉的面容至今印在素修的脑海中,萧婕妤手不释卷,沉醉其中的模样很是迷人,素修不止一次为李长吉在异国他乡还有知己感到高兴。
如今,萧婕妤竟也随着她的最爱去了,在另一个无烦无扰的世界可以安心喜欢她喜欢的人,讨厌她所讨厌的事了。
“原来一个人离去,是如此简单,待到来日,我是否也是这样简简单单离开,将所有的情绪带走,不留下一丝痕迹?”素修目下清泪,哀伤不已。
“华裾织翠青如葱,金环压辔摇玲珑。
马蹄隐耳声隆隆,入门下马气如虹。
云是东京才子,文章巨公。
二十八宿罗心胸,九精耿耿贯当中。
殿前作赋声摩空,笔补造化天无功。
庞眉书客感秋蓬,谁知死草生华风。
我今垂翅附冥鸿,他日不羞蛇作龙。”
这是萧婕妤最喜欢的一首诗,婕妤诵读此诗时的飞扬神情又一次徘徊在素修的面前——婕妤为写此诗的李长吉受到知遇之恩感到高兴,也流露出了希望自己也能“生华风”,在一片沉寂如死水的宫中安然无恙,可最终还是力有不逮,被沉寂的死水所淹没。
玉姿壮着胆子上前说道:“公主,奴婢有一言要说——公主不应该如此伤心,也不应该哭泣——萧婕妤是燕人,突然殁了,也轮不到咱们为她伤心,这眼泪还是让他们燕人去流吧。”
訾尘觉得玉姿很是不讲道理,也开口道:“玉姿,你是疯了吗?婕妤与公主相识一场,之前又是很不错的关系,婕妤突然殁了,公主伤心情理之中,婕妤性情极好,对公主没有少照顾,如何就不能为婕妤伤心了?”
玉姿不屑看向訾尘,冷冷道:“你还当真将自己视作燕人了——我且问你一句,婕妤可曾为无辜受难的楚人流过一滴眼泪?我们和公主是多灾多难之人,受尽了艰辛,来到这里,可曾有一个人同情我们的际遇?公主刚刚产下小公主,身体很是虚弱,如何能有哀情?神思俱乱,只怕公主会生一场大病,公主现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调理身体,其余的都是小事。别人我不管,我只负责照顾好公主一人,公主,请您为了自己,不要伤心。”
素修拭去了眼泪,重新躺在床榻之上,声音还是哀伤不已,慢慢吩咐道:“等会,应该就会有尚宫局的人来通报此事,訾尘,你和灵犀去吧——玉姿,你留下来照顾我。”
玉姿道:“奴婢去为公主煮一碗安神定志的汤药吧。”
得到许可后,玉姿拽着訾尘出来,嘱咐小宫女乐艺在里面好好看顾。
“訾尘,你究竟何时才能清醒过来?你现在的脚下虽然是平城,你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楚人,难不成你也跟紫鸢一样,是细作吗?”玉姿小声呵斥訾尘。
訾尘缓缓抬眼,望着玉姿,满含眼泪,轻声道:“是啊,我是一个细作,是一个毫无用处的楚国细作。”
“你和紫鸢感情最好,十几年几乎日日都在一块,可你要看清楚,紫鸢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都是欺骗我们的——她的真名是黄莺儿,是燕人,连年龄都是假,武功不低,却伪装成一个只会些功夫的人,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只会更多,也许我们沦落至此,无法回家,也是拜她所赐——訾尘,你所挂念的是那个心地善良的紫鸢,而不是这个满腹诡计的黄莺儿——你如此想想,还能原谅紫鸢吗?”玉姿说话之间也留下了泪水,訾尘和紫鸢的关系密切,感情深厚,她和紫鸢又何尝不是?只是这个结果,这个真相,她不能接受,她无法去承认一个面目全非,一切都是捏造的人是她多年的伙伴。
“难道燕人就不能是善良的?我不相信紫鸢会做出那些事,她只是一个小人物,如何推动巨大的波澜?她这些年所做的无非是私下里照顾了燕后,照顾了顺义夫人而已,仅此而已!”訾尘痛苦地摇头,在面上说服玉姿,在心里说服自己。
玉姿见话不投机,也不愿意多说,只扔下了一句,便走了,“那你在这里好好想想清楚吧——好好想想那些善良的燕人是如何一步步将我们推向绝境,置之死地,欲要我们永不翻身的人,若是能够称得上善良,那么这世间,无不是善良之人。”
訾尘在内殿,玉姿在外殿,两人终究在没有一句话的交流,玉姿进来送药汤时,也没有看訾尘一眼。
一个时辰后,尚宫局的人终于来传消息。
素修忍不住坐起来问玉姿,“外面究竟如何了?婕妤如何了?”
玉姿按下素修,冷漠道:“这些都不是公主现下要关心的事,公主要关心的是如何调理好身体,外面就算是死一千个人,死一万个人,都与公主毫无干系。”
素修摆开玉姿的手,镇定道:“婕妤突然殁了,必有蹊跷,婕妤位分高,家世好,如今一去,犹如巨石跌入平静的湖面,必会引起轩然大波,也许会有人在其中遭殃——这个人,亦有可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