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谋乱天下
作者:起居小舍人 | 分类:古言 | 字数:128.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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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时时引领望天末(下)
赵相休凝视着说话的李曜,叹道:“他们若能亲耳听到陛下的话,就好了,我代为转达,只怕他们不会相信。”
“你是我的亲舅舅,他们连这点信任都不给你吗?——还有,舅舅终于知道喊朕一声‘陛下’了——”李曜笑着请舅舅赵相休坐下,亲自为舅舅倒了美酒。
赵相休这才慢慢放松,喝下美酒,道:“这次来国公府找我的主要是王侍郎和刘侍郎两家的人,他们都是武人,粗鄙不已,好话坏话一概不爱听,直接就说要来见陛下你——边说边痛哭流涕,说陛下忘了他们浴血奋战的时候了,这时候有了裴元清等人,就用不到他们了,让他们待在空闲的衙门里,整日里无所事事,浪费大好时光,他们两个一左一右,拉着我的袖子,我还有些害怕,生怕他们两个一声不吭将我扔了出去——他们的忧虑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我的考虑就是这些——他们所忧虑的不过是整日无所事事,一直把控的兵权被一点点分割——王、刘两家一直是我大燕最能打的两家,陛下为何要大胆启用裴元清,而疏远王、刘二人呢?看胜率,裴元清不必王、刘二人高多少。”
李曜轻轻哼了一声,笑道:“舅舅这就不知道了吧——舅舅比我大不了多少,几乎是和我一起长大的,从小陪着我读书认字,也陪着我挨了不少手板,怎么,今个儿还要来问外甥?王侍郎和刘侍郎是我大燕一等一的将军,能够和士卒同甘共苦,也能勇敢冲锋,外貌看起来,比裴元清魁梧多了,也有威严多了,但他们的身上却缺少了一种仁爱与宽厚——有时候打仗不是目的,攻取人心才是目的,他们喜欢流血,喜欢各种意想不到的虐杀方式,没有宽恕的概念,更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想法,所以,他们只能做一个很好的武夫,却不成为一个流芳百世的名将。
裴元清从外表上看就很敦厚可靠,很有仁者之风,他训练带出来的将士都带有一种仁义的意思,所到之处,自力更生,纪律严明,边境上的他国人都说这是一支不同于往日的燕军,是几十年都没有见过的新气象——如果朕没记错,上一次得到赞赏的军队,还得追溯到懿宗皇帝在位时,那时候的燕军是真正的拥有强大的武力和十分的正义的王者之师。
裴元清出身不好,也没有读过什么兵书,但却明白一个王侍郎和刘侍郎不想明白的道理——杀伐是必要的,可过多的杀伐会带来严重的恶果,战场上虽然不需要善意,可却要有善心。
仅凭这一点,我是永远不会弃用裴元清的,但我对于王侍郎和刘侍郎两位侍郎的带兵能力没有任何质疑,很佩服他们两人的勇敢与进取之心,朕也上过战场,知道身临其境的感觉,知道其中的艰辛与不易,所以,朕从来对从军之人抱有十分的敬意,全无半分的亵渎。”
赵相休道:“若是王侍郎和刘侍郎早早听了陛下说的话,一定不会有今日这般过激的行为——陛下是没有看到,在我的府上,王侍郎和刘侍郎那一阵铁青,一阵通红的脸,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一点都没有个从军人的样子,倒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李曜听了这个形容,笑出了声,转而收起笑容,道:“舅舅也应该读读书了,说话用词不当,让人听到,难免会笑话的。”
赵相休叹道:“我这一生过了大半,已没有再多精力去读读书了——前半生,我和陛下都在胆战心惊中度过,没有心思去读书,现在我已年过半百,所生的心愿只有能够安稳度日,看着我的皇帝外甥一日比一日顺遂,就足够了,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其他的事情了,光是这两件事情就站去我大部分的时候了。”
李曜低头道:“舅舅以前受苦了——”
李曜不禁回想起以前难过的日子——舅舅赵相休只比他十岁,是母亲贞元皇后最小的弟弟,也是存活至今唯一健康的弟弟,母亲去世前后的几年中,朝野震荡,母亲的娘家赵氏遭遇牵连,因为是皇亲国戚的缘故,没有牵扯太多,但也终究是经历了一场无妄之灾,元气大伤,损失不少人口与人才,直到现在也没有缓过劲儿来——李曜的妃子赵氏也正是在赵家遭遇的那场无妄之灾后死去,赵相休也因此变得沉默,不愿意与人来往,直到外甥李曜登基之后,才敢出府。
赵相休叹气道:“我受的苦不算什么——只要能看到你平安登上皇位,各地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我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你聪明,知道如何用人,可也得慢慢来啊,如何用人,用什么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个小家,家和可以万事兴旺,一个大国,同样如此,内部的稳定才能带来外面的和平——陛下有些心里话,也得和臣子们说说,让他们也知道陛下的心里究竟作何想,君臣之间不能有隔阂,有了隔阂,难以消除,非社稷之福,江山之幸啊。”
李曜笑道:“刚才是我错了,舅舅如此聪明,不用读书,就能成为国家的栋梁啊。”
“我是什么栋梁?你又在嘲笑我——我不成为国家的负担,就谢天谢地了。”赵相休道。
李曜笑道:“有些话,是只能放在心里的,有些话,是必须说给他们听的,朕心里面的话不能让他们都知道,他们若都知道了,朕还如何做这个皇帝、?像刚才我与舅舅说的话,我也只能和舅舅说,由舅舅转述给他们,若我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些话,那就不成个体统了,虽说交人要交心,做人要真诚,可一旦用到朝堂上来,这两句话就不那么有用了——朕在他们那么说,只怕他们心里没有半分的感激和恍然大悟,反而会增添几分不悦——况且,为君者不能左顾右盼,左摇右摆,君无戏言,不是说说而已——现在朕的意思朝野皆知,他们要的不过是朕的一个承诺,而这个承诺必须必以前的那个承诺更细致——他们是真恨祁然,可也是真需要祁然——这一点,他们和朕一样,不过,他们考虑的更多的是自己,不是朕和天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