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婕妤笑笑，道：“所以，我发些牢骚不是大事，皇后和昭仪无论如何也会看在这一点薄面上，对我网开一面，才人若有什么烦心的话，可以对我说，我不会说与皇后和昭仪的，因为才人想的和我想的一样，我们的牢骚都相差不大。”

素修一扭头，笑道：“一直都是你在这儿唠唠叨叨的，谁和你一样有什么牢骚了？”

萧婕妤也学着素修的样子，一扭头，笑道：“都不是什么好话，你我悄悄的说吧。”又低头看着素修的腰腹，抬头道：“若是你兼顾不了照看慧元的话，我想征得你的同意，照看慧元，我住的春兰殿很是宽阔，虽然是和卫才人、龚采女、胡充容等一块住，但平时互不干扰，清净自在，你把慧元交给我，我保准慧元长得白白胖胖，珠圆玉润，和她的娘亲一样是个大美人儿。”

素修笑道：“若是我兼顾不了慧元，可以交由你照顾，但你得住在安处殿才行，我一日不见慧元就十分想念，你把慧元带走了，我坐立不安啊。”

萧婕妤笑道：“我将慧元带走一是为了减轻你的重担，二是为了让这安处殿清静清静，你带着五六个宫女宦官，加上两个小孩子，乌压压的一堆人，岂不是打扰了你和陛下的恩爱？”

素修憋红了脸，伸出手去打萧婕妤，萧婕妤料到素修会伸手打她，早早的躲闪，幸免于难，素修羞恼道：“你实在该打，终究是不能饶了你！”

萧婕妤松了一口气，道：“人家说了实情，还想要为你分担些责任，你怎么伸手打人呢，无故生气呢？”

“我气你尽说些不正经的话。”

“我说的哪里不正经了？我说的若不正经，那这世间大抵都不正经了——你也不正经，我说些关心你的话，你总把我往歪处想，还不许我分辨，直接就伸手打我，我可是冤枉死了。”

“我没有想到你还是这种人呢，伊始见你冒着雨天来找我借光，我只觉得你是个极文雅的人，我们谈了大半夜，我对你的印象是你很爱书，是个书痴，也是李长吉的追随者，是个幽谧浪漫，有很多故事的人，谁知道两年下来，你竟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还有些书卷气，但多了许多戏谑，无理取闹，像极了我的一个故人。”素修笑道，其实这个故人不是别人，正是素修身边的宫女訾尘，素修没有明说，乃是怕萧婕妤多心——竟然把她和一个宫女相提并论。

萧婕妤愣了一下，像是走了神一样，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道：“人都是会变的，我变了，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不瞒你说，你我初相遇，正值大丧，我满心以为我会得到出宫的机会——大明宫中的惯例就是每当皇帝驾崩，龙驭归天之后，生前被皇帝点名殉葬和一般受过宠幸的宫人都要随大行皇帝一道去了，剩下的则会被送出宫外，单独住在一个新开辟的行宫里，每日重复一件事情，也是余生之中最重要的事情——等死，等到死了以后，可以和先皇在阴间相会，此生作为妃嫔才算是圆满了。

武宗皇帝驾崩之后，我满心以为自己也会得到这样一个机会——我宁愿老死在宫外，也不愿在待在大明宫里了，所以，那晚上我才格外兴奋，想要读李长吉的诗，可没有蜡烛，只好出去借光，便到了你那里，在你和我谈论诗的时候，我还想着日后的生活该如何过呢，可事与愿违，我被陛下要求留下，成了婕妤，我在大明宫中又呆了两年，自然要变——我不适合留在大明宫。”

萧婕妤凄然的一抬头，道：“我变了很多，才人你何尝没变？记得初相遇，我找你借光时，你的脸上还有笑意，还有幸福，过了两年，你有了恩宠，有了孩子，脸上的快乐反而减少了——你也不想留在这大明宫中吧，其实陛下的恩宠对于你来说也并不稀罕吧，你若很是喜欢，也不会比两年前忧愁了。”

“并不是，我只是觉得有了慧元以后就很容易疲惫，双眼睁不开，胳膊也抬不起来，胃口也不是很好，以前喜欢吃的，现在也只是吃几口就不想下咽了，有种未老先衰的意思。”素修尽力的掩饰着自己的忧愁和不快，萧婕妤的话直中她的内心啊，她特别想要逃离大明宫，富贵恩宠对于她来说都是可以立马抛弃的，她最想的还是要回到故国，过安稳的日子，不用提心吊胆，也不用奴颜婢膝，看着故国的大好河山，素修就很心满意足了。

素修继续欺骗着萧婕妤，也在说服着自己，“大明宫是燕国最好的地方，婕妤不想待在这儿，还想待在哪里呢？”

萧婕妤抬头望了一眼殿外，道：“我想，上天将我扔到一个僻静的山谷里，我都觉得是一种恩典，比现在的情况要好，至少我在山谷里还可以背诵李长吉的诗，还能漫步，想快就快，想慢就慢，不用看他人眼色过活——在这里，人言可畏，不好生活啊，你目前受着恩宠，可知有多少人在背地里咒骂你，多少人想要取你而代之啊，在这里住着，我都不敢安然入睡，若是可以出去，我一定要去——”

“郗国公主来了！”訾尘转身进来禀报，话音才落，适才依依不舍了好几次的郗国公主李慧师又出现在了素修和萧婕妤的面前，萧婕妤见到郗国公主，也不禁冒起了冷汗——郗国公主到底要来多少次啊。

素修笑着招呼郗国公主做到自己的身边，问道：“公主刚才不是回仁寿殿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是还想着我这里的好东西呢吧。”

郗国公主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伏在素修的怀里，说话也没有力气，道：“我去了仁寿殿，那里有我不喜欢的人，一直待在那里，我等了好久，她都不走，我就只好再回来了——我还是喜欢才人娘娘，一点都不喜欢贵妃娘娘，也不喜欢平阳，她总是跟我炫耀我没有的，我还不能生气发火，只能看着，我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