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怜将采菱带到昭阳殿，并没有立即审问她，而是又瞧瞧派人将她送至了慎行殿，说要等到日暮以后再去审问。

劳碌了许久的香怜不想再费心劳力了，自从太子妃王氏成为皇后，入主昭阳殿后，她和如意等人也就成了王皇后的得力助手，得以随意出入各殿各宫，皇后对她们也很好，不但给了她们很大的权力，让她们的尊荣高于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们——可以查纠各位女官报上来的条条款款，有过问每一件事的资格，在大明宫里，以前最幸福的是各局的五品长官们，现在则是她们这些昭阳殿的“无品女官”。

每日都有理不清的事情，错综复杂，有些事情无从下手，四处查就业毫无结果，很多时候只能强行捏造出一个结果——因为要对王皇后有个交代，也要对后宫有个交代，有些时候，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事情平息，安抚人心。

香怜等人协助王皇后处理后宫事，虽然明知有时冤枉了人，但也只能将错就错，香怜等人也毫无办法。

在昭阳殿，香怜和如意一间房，两人同为王皇后的陪嫁，是目前昭阳殿资历最老的人，也是关系最好的。彼此若有什么解不开的难题，定会交换一下意见，交流一下想法。

回到自己的偏殿，香怜才舒了一口气——在外人面前，她是光鲜亮丽的，不会有人知道她每日背负的胆子有多沉重——王皇后威风凛凛是没有错，也有做事情的决心，只一条颇为人诟病——往往做事过于粗疏，身边的如意又过于仁懦，总是不分场合地和稀泥，无法帮王皇后树威，其余的人更不用说了，有的资历都不如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老呢。

所以啊，这坏事都得她香怜来做，尤其是得罪人的事情，她更得冲在头里，不能有半分的迟疑。

香怜倒了些水，慢慢喝下，又起身坐在菱花镜前，出身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日日繁忙操劳，她连照镜子的时间都没有多少，这一两年来，不曾想过自己会是如此快的衰老了。在香怜的记忆里，最鲜明的还是十几岁时左牵黄，右擎苍，跟随皇后殿下与皇帝陛下一同在越地狩猎的日子。

想起那段日子，香怜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越地的日子真是一半艰苦，一般甜蜜，那时候不止自己还年轻，是绿鬓红颜，如意、皇后、陛下、裴元清等人都是年轻的，相王也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和相王妃恩爱无比，二人的世子也还健康的活着，美好的日子如烈火烹油。

正在香怜出神之际，房门被轻轻推开，警觉的香怜一下子惊醒，平静地回头看来者是谁——

“原来是你。”香怜见是如意，便慢慢放松了耸起来的肩膀，“殿下已经安睡了？”

如意点点头，道：“殿下睡了，我才出来的，听到你回来了，特意来问问你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香怜冁然一笑，道：“你不是不知道，近日经过我的手的事情数不胜数，究竟是哪一件，牵动了你的肺腑？”

如意道：“你不用在这跟我插科打诨，你聪明，就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我说的是哪一件事情——自然是那件最为蹊跷的事情——刘昭仪的中安殿被盗一事。”

听如意提起这件烦心事，香怜在回话时不经意间带了些叹气，道：“如此一桩怪事，我查了许久也不见头绪，反而越查越不明朗——我今个儿去了春兰殿将采菱带了回来，又问了连翘和安处殿的赵采女，她们的话总是让我觉得这件事情很有蹊跷。不瞒你说，这件事情我私以为和刘昭仪——”

如意见香怜的答案呼之欲出，忙捂上了她的嘴，道：“我和你想的一样，你不必说出她的名字——你可想好下一步怎么走了？”

香怜苦笑道：“我连眼前的这一步都不知道怎么走，更何况下一步——姐姐可有好主意？”

如意叹气道：“还能怎么样，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量平息此事罢了。”

香怜闷闷不乐，道：“有人步步紧逼，如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凭你我二人之力，应该是压不下来的——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惑乱人心！”

如意冷笑道：“还不是因为殿下没能给她心心念念的承诺吗？她便如此心急地使坏，不和殿下一条心了。往日我很钦佩她的才智，来了大明宫后，她协助殿下出的那些好主意也很让我拍案叫绝。但她近日来的沉不住气，也让我开了眼，看到了她不同与往日的一面。”

香怜也道：“昭仪素日脾气大，对人总是颐指气使的，近日来收敛了很多，我以为她改了，没成想是有另一层目的在里面啊——以往她的种种行为就暴露除了她不是一个安分的人，但我并没有想到她会和殿下这么快就撕破脸皮——竟然亲手烧了中安殿，还捏造了一个盗案，并且牵着我的鼻子去查案，让我把整个大明宫都翻了个底朝天，也将大明宫的妃嫔们得罪了个遍。

哎，指不定有多少人在背地里骂我呢，恐怕还有甚者要将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呢——我的恶名都是拜她所赐。”

如意道：“我如今一想，越发觉得昭仪娘娘不简单，殿下入主昭阳殿后，他所献的那些计策无不是对她有利——她既分去了一些大权，又让殿下和我们陷入繁忙的事务中，名为革除大明宫宿弊，实为损害殿下的美名，为她自己博取美名。

整个昭阳殿都陷入了繁忙之中，有些时候连睡觉都顾不上——万古至今，圣人也会出错，何况我们？出了错，可不关她刘昭仪的事，都是我们昭阳殿的祸事。

如此名利双收的好事，不知道刘昭仪想了多久。”

香怜道：“刘昭仪不过是钻了殿下无子的空子，才会如此嚣张胆大，明目张胆地要挟殿下。若两位世子没有早夭，外面又有老国公和大将军，昭仪就算有一千个胆子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做事。”

如意道：“万事皆难全，这件事情不能挂在你我的嘴上，还是想想该如何处理眼下这件棘手的事情吧——我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得想个可以说服众人的说法，不能落人口实，说我们不讲情理，胡乱判案。”

香怜看了一眼如意，惨然一笑，道：“我们的恶名还少吗？以我来看，这件事情也不必太过小心谨慎了，直截了当的告诉众人——刘昭仪的宝贝找不到了，我们才疏，不能胜任，昭仪若想继续追究下去，她自己去找便是。”

如意道：“这样做妥也不妥，确实没有更好的方法了——但做起这件事，必定会连累殿下的名声，不如先拖着不决，任凭谁来都敷衍应对，日子一长，昭仪的心会慢慢淡下来的，这件事情也就没有人过问了。”

香怜点点头，知道如意最担心的是什么，坚定道：“殿下的名声比我的命要重要，就算让我去死，我也要护住殿下的声名，毕竟我也只有殿下了，咱们一起走过那么多的风风雨雨，连险恶的越地都走了过来，断不能在这大明宫中翻了船！”

如意叹道：“为主上担责是我们分内的事情，我会派人在明里暗里将恶名分在咱们头上，希望刘昭仪还能和以前一样，不要太过猖狂，再生事端。”

香怜道：“你也会痴人说梦啊——昭仪向来都不安分，除非达到目的，否则不会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