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谋乱天下
作者:起居小舍人 | 分类:古言 | 字数:128.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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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强燕九策(下)
祁然十分淡然,道:“生而为人,只有一个结局——死——世间万物都只有这个结局,人为其中的灵长,更要做些大事,然后再死,才不算辜负此生为人。”
“先生为自己,还是为燕国?”
“臣为陛下,也为自己——陛下对臣的知遇之恩,十几年的信任,臣无时无刻不谨记在心——臣想为陛下分忧,为陛下纾难,在臣心里,陛下重于所有——”
祁然慷慨道。
李曜爽然若失,缓缓道:“你如此行径,终会招来睥睨。”
祁然了然一笑,道:“有陛下信任,臣不怕——臣求陛下一件事——无论何时,无论何事,陛下须得对臣深信不疑——”
“这个当然——如果你背弃我,那就另当别论了。”李曜笑道,笑容森森,令人毛骨悚然。
“臣绝不会背弃陛下——当初臣和拙荆皆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饥民,陛下心善,赐给臣美酒佳肴,臣才能活到现在,如此艰难的时候,陛下选择了臣,信任臣,臣不敢背弃陛下——现在的祁然和当年的祁然一样,现在的祁然要对陛下说一句话,这是当年的祁然说与陛下的——‘如有负心,天诛地灭。’”
“朕会记住你今日所说的一切。”李曜缓缓道。
是啊,他不应该不相信祁然,至少目前他很需要祁然。平日里他李曜自诩“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今个儿倒是犹豫起来了。真是不应该啊。
李曜将地图卷起,放置一边,重新摆上酒肉,祁然忙不迭地替李曜倒上美酒。
李曜喝了一口,深深舒了一口气,道:“既有一战,那大将人选,祁卿可有结果?”
祁然道:“陛下已有答案,臣不敢置喙。”
李曜道:“我还是听听你的意见。”
“诸位将军各有才能,性情不一,臣不敢妄言。”
“你今日还不是妄言了许多次吗?还差这一次两次?”李曜道。
祁然闻言,只得说出自己的见解,“王侍郎将门之后,勇猛非常,每每临阵躬冒矢石,神色自若,是为猛将,但王侍郎只有匹夫之勇,毫无将帅之才,输赢起伏不定,对楚国尚有胜算,对南平诸将恐不能胜;
刘侍郎亦是忠良之后,壮猛有谋,谋略高于诸将,然心不坚忍,易受他人辖制,不堪为大将;
成将军智识超群,指挥若定,才堪良将,但扬州未稳,不能轻易换将;
陛下前段时间派了裴将军去皞地,臣以为极好——裴将军竭诚守节,心无虚惘,不谄不骄,智勇双全,善抚士卒,是最佳人选。”
李曜笑道:“你和裴元清都是早早就跟了我,我对你们最是放心——我已经让裴元清去皞地着手准备,就等时机一到,开始祁卿适才说的一场恶战——只是不知裴元清多年未战,能否赶快适应。”
祁然倒是处之泰然,道:“裴将军明敏机警,定会克服难关。再者,公泉璋并未跟随相王来平城,他跟随相王镇守皞地多年,经验丰富,屡有奇谋,也会襄助裴将军。”
李曜瞧着桌面,道:“这也是朕不让公泉璋跟来的原因——再过不几日,你也去皞地,你和裴元清相处的时间比公泉璋长,也了解他的所思所想,有你在他身边辅助,朕更放心些——打完仗后,赢了,就按你说的去做;如若输了,你就没有要变法的时间了,朕也无法给你——”意味深长,警醒非常。
祁然拱手行礼,眼神坚定,道:“臣定当竭尽心力,不负重托,相助陛下,襄助裴将军——臣早年也上过战场,与南平人交过手,也算熟悉他们的战术与大将——恳请陛下过两日让臣离开平城,前往皞地。”
“正合我意——庆王写信来说也在那里,他喜欢在各国跑,你也可以问问他。”李曜补充道。
“庆王殿下游历多年,想必很有见识,臣要与殿下好生讨教一番。”祁然笑道。
李曜舒眉展眼,笑道:“他虽去的地方多,但大都是走马观花,真正看入眼的地方并不多——他只爱那些孤坟野岭的,你若问他哪儿埋着谁,都有些什么宝贝,他能与你说个三天三夜,问些别的,他能答出个三四就不错了——所幸南平那地儿宝贝多,他还能了解的多些。”
“你由皞地回来后,便从这孤寂清冷的高坪坊搬了吧,朕要你时时刻刻都在眼前——你若有个什么心思,朕也好早些知道,你若有个什么要紧事儿,朕也能尽早知道,还误不了事。”李曜道。
祁然这次没有拒绝,很是爽快的答应了,“臣领旨谢恩。”
李曜奇道:“你怎么不似刚才推脱了?现在那儿可是好去处,比你这高坪坊好了?”
祁然道:“陛下给了臣最重要的东西,臣怎敢还有顾虑,不遵从圣命?——臣其实也不想在这破地方呆了——臣一直在等着陛下来呢。”
李曜不由得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笑道:“我若是不来,你岂不是要一直休息下去,一直呆在这高坪坊?”
“陛下若不来,臣便走出去,无论如何也要追赶上陛下——”祁然笑道。
李曜笑道:“朕的步子快,若等你出来追赶朕,朕早就跑得没影了,你连行踪都不会得知,又如何来追赶朕呢?”
祁然不苟言笑,认真道:“臣步子小,是无法很快追赶圣上,但臣会排除万难,找到陛下,但也请陛下能与臣一道走,不要走得太快,或是让臣找不到。”
李曜喝了一口酒,听祁然如此说,知道他其中的深意,笑道:“别光顾着说话,你也尝尝酒,朕知道你平素不爱喝酒,但今日你必须喝——你要帮朕作如此大的事情,这就好比是先皇的远征了,没有践行的酒岂不是不像话?你喝下酒,将心放在肚子里,勿要多想。过两天,你到了皞地,可不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这一次,朕跟你一起做的可是比十数年前的事情还要大,更不能出半点闪失。
况且,我们要做的这件事情,目前只有你我知道,也只有你我要一直硬抗着才可能成事,这一次不会像往日一样,有贵人相助了。”
祁然喝下酒,深深舒了一口气,道:“陛下何言没有贵人相助?陛下要做的是为燕国谋取千秋万代,图一个海晏河清,天下升平,那么人人都会是陛下的贵人,民心即是陛下最大的底气——朝廷是舟,百姓是水,如今舟要改制,还要将原来的逆向行驶改正,要变得容易行驶,不耗费许多力气,如此一来,水又何乐而不为呢?水只会往舟身聚拢,不断将舟推上前。”
李曜笑道:“那你便是那个改造这艘大船,确定路线的人?”
祁然放下酒盏,仰首伸眉,笑道:“陛下才是改造这艘大船的人,臣只不过是一阵东风而已。”
听到这绝妙的比喻,李曜开怀大笑,道:“‘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先生还是当年的先生,一点也没变——当年朕问你从何处来,有何目的,你说是上天派你来襄助朕的,所取不过一些声名而已——如今,朕已经不是当年的小越王了,你也即将完成你的夙愿了——这也许真是上天的意思。”
祁然笑道:“陛下是天子,这当然都是上天的意思。”
李曜道:“朕如今的意思便是要看看先生是如何做,如何化作一阵东风,与大燕和朕行个方便的——朕十分相信先生,十数年前,先生慧眼独具,选定了不受宠的越王,如今那个已经成功的越王很想知道先生救燕国,推新法,是否也是如此的成功——朕与先生待得久了,也变得和先生一样爱赌了——今个儿,朕可是将国运都放在先生手中了,翻掌之间不是海晏河清,便是人间炼狱,先生不要让朕失望啊。”
祁然正襟危坐,神色肃然,道:“臣定当不负重托,与大燕共存亡——事成则留有美名,事不成则成仁,臣自请车裂,不让陛下为难。”
李曜笑容尽失,道:“没有事不成——不成功,便成仁,这不是朕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