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礼完毕，王皇后令众女官坐在各殿妃嫔身后的空座上，继续着自己的话题，王皇后精神饱满，依然站着，说话时常常叉腰挥手，非常不符合素修印象中文雅娴静的皇后形象，倒像个十足的将军模样。

不知遭受幽禁的燕后为皇后时，是否也和王皇后一样威风。

“如今大都换了新人，就要有个新模样，万不能和从前一样行事，从前的陋习要一一改去，好的则继续做着，无人可以例外。

各局各司的有品之人，要看清楚自个儿待的地方，明白自个儿做的事情，万不可像外面那些糊涂人一样做些糊涂事。你们的事情干得好了，我身为后宫之主，自然看在眼里，若是有一丁点错误，我也能知晓。

不要存些侥幸，又觉得以前便是如此那般，我且给你们说，以前如此这般可以，但在我这里不可以，任凭是谁，都不可以。

你们或许也都听过我的行事为人，我是容不得一粒沙子的人——我在东宫时，是用军法来管制那些婆子婢女的，原本混乱的东宫再也没有不规矩的事儿——我向来喜欢直来直去的讲话，你们给我说事情的时候，不必拐弯抹角，敞开天窗说亮话就是，正所谓要打当面鼓，莫敲背后锣，都说开了还省事些。”

王皇后忽然转身，背对众人，没人看到她在向刘昭仪使眼色，有些忘了的话还是要刘昭仪帮她说完。

与王皇后相处多年的刘昭仪见状，非常自然的接过话，若有所思道：“殿下所说，无有不可。然后就是一些琐事，妾替殿下向众人说个分明。”

刘昭仪扶着王皇后坐下后，拿起案几上的一本名册，娓娓说道：“殿下定了几件事，其中一件便是各局尚宫每月要将每日发生的大事小情记录在案，汇总成册，下月初送至昭阳殿。

其二是，各局各司之人每五日要对所在局寺进行搜查，看看有没有隐蔽极深的歹人，一经发现，送至昭阳殿。

其三是，殿下这些时日来操劳甚多，后宫之事繁杂，一人承担不来，殿下遂点我来辅助，昭仪刘氏却之不恭，只好用薄才尽些绵薄之力——殿下决定，由本昭仪来负责各局各司的申诉与督查——以前这些事由内侍省负责，殿下与陛下议定内侍省不再参与六局二十四司的所有事务。各局各司可要记好，不要跑错了地方。

其四是，殿下知悉陛下忧心国事，决心整顿后宫，为陛下分忧——释放不用之人，收集不用之物，人放回民间，物收入国库，既让百姓合家团聚，又使府库减少开支，还可以充盈些。

初步拟定的释放名单大致如下——梨园各部女乐，女舞等共计五百五十一人，尚宫局共计二百三十三人，尚服局共计二百一十人，尚寝局共计四百三十二人，尚食局共计九十三人，尚服局共计八十五人，尚功局共计七十五人；安阳宫共计六百零八人，上阳宫共计九百五十二人。

第五件事，皇后殿下决定裁减后宫各殿用度，包括膳食、宫内衣服、首饰、薪炭、床帷茵席等，至于多少份额，殿下已让尚宫局抄录，明日送到各殿。

这第六件，便是殿下觉得诸事还是集思广益为好，想请各位有些好主意就说出来，选中者可是有奖赏的，各局各司和各殿都可以说。”

成贵妃听了这半响，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得笑了起来，道：“宫中还能有几个聪明人，能有多少好主意？后宫之才都让你和殿下占尽了，哪里还有更好的聪明人呢？”

王皇后略一笑，道：“别人说这话，我能听进去，贵妃娘娘说这番话，我倒有点听不进去——你是我们中第一个聪明人，就是懒些，不愿管事情，不然我更加轻松。”

成贵妃掷下茶杯，笑道：“那我就更懒些，让殿下做这个聪明人，我不喜欢管事情，只喜欢听故事。”

王皇后笑道：“故事还是少些为好，不然跟以前一样，各局各司混乱不堪，天天故事不断，就让人烦心了。”

就在王皇后与成贵妃笑谈间，外面的杖责也已经结束，伴随着整个过程的抽泣声也停止了，顿时里外一片死寂，听不到一点声音。

王皇后见行刑结束，让如意传召罪人再次入殿。可这一次，那些受了杖责的远女官们都是被拖行进来的，大都昏死过去，只有一两个可以勉强睁眼，但“谢恩”两个字是说不出口了，嘴巴像是被流出来的血黏上了，披头散发，面目可憎。

王皇后低眸垂眼，睨着地下爬跪的罪人，整个人非常平淡道：“将她们泼醒，好认认她们的继任者。”

行刑的宫女们一手拿沾着血迹的棍棒，一手接过昭阳殿侍女递过来的水，毫不同情地泼在刚受完刑法的罪女脸上，有的直接泼在她们开裂的伤口上，一时之间，血水混在一起，遍地狼藉。

但不管宫女们如何泼，如何拳打脚踢，有几个人是怎样也醒不过来了。能睁开眼的几个人，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究竟是何人，就被拖拽着到了那些女官们的案前，被拖行的人经过素修案前时，素修不由得心惊肉跳，回想起荷风水榭那个吓人的夜晚——皇后那天是对自己手下留情了啊。

王皇后品着茶，不动声色地看着殿内发生的一切，刘昭仪左顾右盼，认真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脸色，若有所思。

那些罪人被拖拽了几圈后，再次闭上了双眼，气息全无。

王皇后这才下令将这些人全部拖出昭阳殿，和前几日慎行殿死掉的那一批宫人，一同埋葬。听到慎行殿三字，素修心里咯噔一下，不知季然究竟怎样了。某日，她曾去过慎行殿，大门紧闭，门前冷落，无人看守，像是被废弃了一样。

王皇后叹道：“本殿不想看到这个结果，可有些人偏偏放着康庄大道不走，去耍些小把戏，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既然是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么本殿就让它见到天日，让众人评判好了。”

说着，将脸偏到女官方向，道：“你们都是本殿亲自挑选出来的，若是有难容之事，惩处加倍——本殿不希望在大明宫中过得不安生，诸位定也是这般想的。人生在世，谁不想过得舒服随心，本殿也是如此，也不想管这些烂事。但陛下予我中宫之位，不想管也得管，还要管得妥妥当当，不能松懈——这不是本殿一个人可以办到的，希望你们能够明白，我只希望你们做好一件即可，那便是分内的事，其他不用多管。”

王皇后容色一凛，起身走动，忽而侧身站立，话锋转向妃嫔，“本殿知道，你们当中肯定有些人要怨恨我——入宫为妃嫔，怎么还要管这些杂事，费许多心力呢？本殿今个儿将一些话全说出来，你们来看看对与错。

本殿除去皇后这个身份，也是和你们一样，都是女人，都想安稳过日子，可有些事情必须要去做。

本殿成了皇后，你们也有位分，都是比照前朝那些制度来的，有了位分，就有俸禄。

俸禄不是天下人都能有的，在军中，唯有立了功，拼了命的人才有俸禄拿。那是朝不保夕的，今天拿了，明儿可能就拿不到了。

你我为女人，只因是宫中的妃嫔就有俸禄拿，那便要做些可以做的事情。上战场杀敌是办不到了，在朝堂上为官辅助陛下也是办不到的，身在后宫，便做些在后宫中能做的事情。

本殿是皇后，除了要操心这两次所说的各事外，还要照顾其他，光一个掖庭宫就有这么多的事情，本殿手上还有一个内侍省，内侍省包括的人更多，事情更多，实在拿不出多余的精力管一些微小的事。

诸位都是陛下亲封的妃嫔，与本殿同在后宫，如此一来，是不是得尽些力，方才对得起朝廷给你们的俸禄？

本殿向来不善言辞，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今个儿也就能想起这么多，希望诸位好好想想，想想如何做一个好的妃子，不要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王皇后眨着眼睛，又看了一遍在场的每一个人，大都深低着头，没有人敢向她提出质疑，皇后欣然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