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上路
作者:秋至霜降 | 分类:其他 | 字数:27.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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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地乱(五)
‘东哥’帮工内容简单却繁重,要将泥浆池内大块的石块、骨头清理出来,避免一直堵在泵入口滤网处,清理出来的东西,重新投入新池,继续降解。
张健在附近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负责观察本区官员人数和活动规律。可惜,一连几天都没找到机会。
“这些天新土的那根管道一直没开。”‘东哥’有些惋惜。“下工的时候我打听到,他们几个只负责监督运送出去,等明后天,会有其他人负责新土交接,据说是从中间区域来人。”
“如果再来新人,到时候人更多,岂不是更没机会。”张健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遗憾地说。
“嗯,那就必须在来人之前,弄开锁,不等了。”‘东哥’下定决心,如果这次不走,先不说还能健康多久;即使坚持到下次成功,也不一定能赶上有外派队伍,那时候逃出去,同样是等死。
“哦。”张健现在也很乱,从现状看,必须要走,单说这几天看到周围病恹恹的人,已经认可了师父的说法;可走出去之后呢,又该怎么活?……走一步算一步吧。
“早点休息,天亮前走。”‘东哥’定下时间,闭目靠在墩子边养神。
“好吧。”
……
张健口头答应,可哪里睡得着,一直翻来覆去,脑子里像进满了泥浆,不光粘稠,更呛得人后槽牙疼。就这样迷迷糊糊感觉刚睡着,便被推醒。
“把东西带齐,我们该走了。”
张健强打起精神,迅速背起两个食物壶(自从转移到这个区,张健身上原有的东西都不知所踪,为此可惜了很久。问及师父,‘东哥’向他展示身价之后,便知道什么叫身无分文。),跟着‘东哥’向管道处摸去。
快到管道的时候,听到有很多人聚集在那边,借助微弱的导光管光芒,隐约可以看到那里聚集了很多人。
“坏了,新派的人已经到了。”‘东哥’表情凝重,没想到运气这么差,人员来的比他预想得要早,这么多人还怎么走?转头看向同样眉头紧缩的张健,只能安慰着“没事,他们刚来,肯定要休息,我们一直等就是了。”
“嗯。”做决定之前可以反复斟酌,可一旦明确方向,就不要再有其他顾虑,只能义无反顾。敢作敢为千斤重,当机立断二两轻。
还好,事情如‘东哥’所料,暂时还没有大亮,人虽然到了,简单汇合,便找地方休息去了,都没留人看守(确实没什么看守的必要,至今还没有谁爬过)。
二人悄咪咪地来到管道口,轻轻拉了一下锁,没有惊喜,虽然破旧,还是锁住的。
‘东哥’取出特制的‘钥匙’,在锁芯里捅来捅去,不多时,‘嘎嘣’,一声脆响,锁开了,二人欣喜异常,小心翼翼地打开管道口。张健先爬进去,一股比泥浆更臭的味道扑面而来,呛的眼镜都睁不开,不住地流眼泪。
‘东哥’在后面轻声催促快些爬,不要堵在入口,以免声响引来看守。
已经快要窒息的张健,一边干呕,一边流泪,一边强行控制自己往斜上方爬行,终于挪出了一个身位。
‘东哥’见状,快速钻进管道。刚要继续向前爬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拉住了‘东哥’后脚,用力一拉,将‘东哥’整个人拽出管道。
有手拉住自己的时候,‘东哥’整个人瘫痪了一般,手脚齐软,如果是以前,自己凭借强壮的身体,还能周旋一下。可是现在,受伤之后身体素质越来越差,随便来一个人都能把自己收拾,再说身边还有张健,连拼命都不敢。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这就回去,回去,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了。”‘东哥’开始语无伦次,不顾从摔下来时候跌伤,没看清面前人是谁,便不停地给那个人磕头。
张健听到后面响声,知道败露,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不自主地抖着。
‘东哥’磕了半天头,见对方没有反应,稍微冷静了一下,小心地抬头偷看,借着昏暗的光,终于看清了来人。
“小张?”
“东哥,真是你!”来人却是张健的父亲,前两年被调去中心区域服役,这次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派来监督转运土壤。
“太好了,太好了。”大起大落,极大刺激了‘东哥’,手舞足蹈地转身向管道里伸去,拉出张健,“小张,你看,你看这是谁?”
“……”
“父亲?”原本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张健,被僵硬地拉出来,一眼就认出,面前这个穿制服的中年人,就是已经2年没见的父亲,于是激动地爬滚出管道,一把抱住对方。之后好像有无数的话要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化作无助的泪水,一直往外涌。
“……”
正当‘东哥’再想说什么的时候,远处传来其他人声音。“张儿,有什么事吗?撒泡尿怎么这么久?”
“……”
张健的父亲犹豫了片刻,最终一把抱起张健,将他塞进管道,同时用手指着管道,示意‘东哥’快走。
同时转头对外人回答道。“啊,没事,马上就来。”
‘东哥’犹豫片刻,用力拥抱了一下,便不在与张健的父亲叙话,转身钻进管道里,并且催促张健往上爬。
不知是不是气味变得更刺激,眼泪一直停不下来,虽然极力回头望向入口,却一直被‘东哥’和眼泪阻挡,再也看不到那道身影。
终于,当‘东哥’全身进入管道后,入口被重新关闭,隐约听到一句“哪里味道臭,往哪里爬。”,随后便是锁的声音。
整个管道,被黑暗锁笼罩。
……
“走吧。”最终‘东哥’出声提醒张健,要快点了,必须在新土来之前找到出口,否则要么被逼回来,要么被彻底憋死在管道内。
“嗯呜~”张健没有说话,低声应了一下。
经常给母亲讲故事的那位婆婆说过这样一句话,‘小时候,看着身边的院墙,总觉得是它限制了自己的自由;后来当我们习惯它的时候,发现不得不依赖它,这就是体制化。’
地下的养育政策,以孩子阶段看,是一种极大的伤害,往轻了讲是非人道的;然而到了中年时期,它却是阻碍野心膨胀的最好束缚。在这样的体制下,大多数人都会将那亲情深藏在心里,作为遵守规则的底线。而张健这几代人,就是这种制度下的牺牲品。
刚刚仅仅抱了父亲一下,好像抱着也拉进不了距离。
至于他的父亲,就包含更多其他的思绪在里面,也许是因为张健那一抱,才会让他说出最后那句话。
爬着爬着,外在的恶臭已经侵染不了二人,也许是习惯了;也许是内在的恶臭甚于外在。
爬着爬着,眼泪终于止住,变得可控,也许是成长;也许是麻木。
爬着爬着,张健不得不停下,一是休息;一是不知道该向左还是向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