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新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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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七一章 羞辱
乐麦阿在这封带有外交信函意味的书信当中,直截了当地向杨振宣布了他的决定。
乐麦阿的决定很简单,去掉寥寥无几的客套话,这封书信的内容一共只有五条:
其一,双方会合前,彼此对倭国各藩取得的作战成果,归双方各自所有。
其二,双方会合后的军事行动指挥权归荷方舰队指挥官所有,杨振有建议权。
其三,双方会合后的一切作战所得,依照谁先占有即归谁所有的办法分配。
其四,双方会合后任何一方不得单独倭国交战各藩以及德川幕府议和。
其五,如果杨振不同意上述条款,则双方舰队没有会合的必要。
杨振让粗通文墨的李禄,当众宣读了荷兰舰队指挥官乐麦阿的书信,气得在场的金海镇将领们差点破口大骂。
在他们看来,这是对自家老大的一种羞辱。
尤其是会合后作战的指挥权归荷人指挥官所有,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是跟气愤不已的麾下将领们不同的是,杨振本人十分平静地接受了乐麦阿提出的新的合作条款。
在他看来,乐麦阿的过度自信,至少目前看来对金海镇一方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乐麦阿光想着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的强大,不想让杨振沾他们的光,占他们的便宜。
比如说其中的第三条,有关将来战利品分配的条款,这样的意图非常明显。
但是对杨振来说,自己也不想乐麦阿以及荷兰东印度公司占自己的便宜。
事实上,到最后,谁的战果更大,谁的缴获更多,还是个未知数,到时候后悔的人还说不定是谁呢。
至于说军事行动指挥的问题,乐麦阿真想要的话,那就给他好了。
杨振对自己的部下有充分的信心,他不相信乐麦阿能够不经过他杨某人的同意指挥得了杨某人一手带出来的军队。
所以,激怒杨振部将的这一条,事实上只是说起来对荷人好听一点罢了,并没有多大的实际意义。
至于其中的第四条,也就是不得单独与交战的倭国诸藩以及德川幕府议和,这一条对双方来说都是约束。
乐麦阿固然不信任杨振,可是杨振也并不信任乐麦阿。
谁知道一贯唯利是图、一切以金钱为先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佣兵们会不会在关键时候被德川幕府买通,然后调转枪口炮口干掉自己呢?
这一切,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所以,乐麦阿提防着杨振,可杨振事实上也对乐麦阿充满了警惕。
也因此这一条即使乐麦阿不提,将来会合后杨振也要向乐麦阿提出来。
唯一带有相当羞辱色彩的条款,其实就是第五条。
其中充斥着的红毛鬼子指挥官对大明军队指挥官的蔑视,简直不能再明显了。
但是杨振最后还是决定接受这样的条款。
虽然这样做,貌似一下子主客易位了,本来是自己发起的行动,结果主导权却叫荷人接了过去,显得有些憋屈。
但是杨振发起这场行动的目的,不是为了跟荷人一较高下,而是为了从倭奴国身上撕下一块肉,以便壮大自己。
至于其他的那些名义上的虚头巴脑的东西,他也不想争了。
因为将来会有那么一天,也就是当他兵临大员的那一天,会叫荷人认识到自己的实力。
对于杨振的最后决定,杨振麾下诸将心意难平,议论纷纷,但是杨振只问了一句话,众人就都闭嘴了。
杨振问他们:“你们有谁去过江户城?有谁知道前往江户城的航路?”
众人被杨振问得一愣,彼此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最后全都低头认同了杨振的决定。
崇祯十四年八月二十六日,福江岛以东海域晴空万里,天气大好,一大早,杨振就派了一艘快哨船前往瀛洲岛,命令沈永忠率部移防福江岛。
到了上午巳时,不等沈永忠所部到来,杨振就登上瀛洲号,率领停泊在福江岛海港的二十艘四百料战船、二十二艘二百料战船以及三十七艘快哨船和平底沙船,在普罗文查号的前导之下,直奔长崎港外海,去跟预计今日抵达那里的乐麦阿会合去了。
当天傍晚时分,杨振的船队跟随普罗文查号抵达长崎港外数里的海面上,并在这里遇上刚刚抵达不久的荷人舰队。
杨振在张国淦、俞海潮以及汤玛士佩德尔、何廷斌四人的陪同下,换乘一艘小船,使用绳梯,登上了荷人舰队指挥官马克西米连乐麦阿的旗舰阿德里安娜号。
阿德里安娜号同样是一艘上下四层、中间有两层火炮甲板的巨型夹板船,跟杨振的旗舰瀛洲号大小相当,却更新一些,像是一条服役没两年的新船。
马克西米连乐麦阿本人,如同那天晚上何廷斌向杨振描绘的那样,身材消瘦但很高,以杨振相当于后世一米八出头的身高,在他面前还低了半头,黑长发略卷,留着两头卷曲上翘的八字胡。
当然给杨振留下影响最深的是他的长鼻子,比杨振所见过的几个洋夷鼻子都要长一些,总之怎么看都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
但是唯独不像是一个残忍残暴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杨振与乐麦阿相见,何廷斌与汤玛士佩德尔二人居中充任翻译。
在杨振的面前,乐麦阿虽然一副高高在上傲气十足的样子,但是总体表现还算客气。
毕竟杨振带来的船队除了有一艘跟乐麦阿的旗舰阿德里安娜号一样规模的瀛洲号之外,还有七十九艘大小战船。
尤其是其中的二十艘四百料战船,虽然比荷人全副武装的巨型夹板船体量小了不少,但是胜在数量多啊。
在跟乐麦阿见面的过程中,汤玛士佩德尔用红毛语叽里咕噜地跟乐麦阿说了一大通话后,很快乐麦阿对杨振的态度就好了一些。
事实上,杨振主动前来见面,等于是将自己的人身安全完全交到了荷人手上,本身就是一种主动示弱并示好的行为。
面对这样一个主动示弱并示好、同时实力有不比自己弱多少的人物,任他是谁也不可能一直趾高气昂,把友军变成敌人。
更何况杨振跟同在乐麦阿船上的副领队前长崎荷兰商馆执事科恩也认识,一见面,两人还彼此问候打了招呼。
在何廷斌的翻译之下,彼此介绍了随行人员之后,乐麦阿对杨振说道:
“杨,既然你来了,那就意味着你同意了我的条件,对吗?”
“是的,我同意乐麦阿先生的决定。”
杨振说完,看着何廷斌。
何廷斌先翻译了一遍,然后汤玛士佩德尔又向乐麦阿翻译了一遍。
“很好。既然如此,我就不重复了。”
乐麦阿知道杨振完全同意了他的决定,显然对杨振的观感更好了一些,脸上有了笑容。
等到何廷斌向杨振转译完了他的话,他接着说道:
“甲本矮小,人种低劣,不可能抵挡住我们联军的进攻,我决心马上就对长崎港发起进攻,给甲本一个深刻的教训,然后向他们提出我的要求。
“如果你们想要战利品,你们可以一起参战,如果你们不想要,你们也可以不用参加。杨,你们做好向长崎港发动进攻的准备了吗?”
乐麦阿说了长长的一番话,然后盯着何廷斌,直到何廷斌向杨振转述完毕,他才将目光盯在杨振的脸上,等着杨振的答复。
杨振听完何廷斌的翻译,心中再次生出一阵火来。
不过自己在人家的战船之上,再窝火也得先忍着。
“当然,我们当然要参加,如果不参加,我来这里做什么?”
乐麦阿听完何廷斌和汤玛士的翻译,冲杨振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着身边的一队红毛鬼们叽里咕噜地下达了命令。
杨振见状,转向何廷斌,何廷斌连忙请示了一番,然后对杨振说道:“都督,您可以下船了,乐麦阿先生已经下达了直入长崎港的命令!”
“直入长崎港?难道荷兰船队不怕长崎港内有炮台?!”
“都督,荷兰船队本就有进入长崎港的权力。”
“?”
杨振听了何廷斌的说法,顿时一脸问号,但是看着阿德里安娜号上已经升帆升旗忙碌起来的人群,最后啥也没问,冲何廷斌一抱拳,转身而去。
等到回到了自己的旗舰之上,仍然跟在身边的张国淦心里还是一肚子火。
“那个红毛鬼头子好大的威风!哪一天把他叫到咱们的瀛洲号上,让他见识见识咱们的手段!”
关键时刻,杨振带张国淦跟着去,显示出了杨振对他的充分信赖,但是没能给自己老大挣回一点面子,又叫他心里十分窝火。
“行了。废话少说,马上派快哨船传令,各船暂时降下咱们的七星旗,一字纵队,跟在荷人船队后面,准备直入长崎港。
“要跟大家说清楚了,荷人战船一旦开炮,我军各船不用等我旗舰命令,马上一起炮击长崎港内城。
“杀入港内之后,火枪手、掷弹兵包括船上水师营战兵辅兵寻机上岸,然后杀人放火,就随你们的便了,此次一切缴获,归将士们个人所有!”
“卑职明白!”
原本一肚子火气的张国淦听见杨振的命令,立刻变得兴奋起来,喊叫着将杨振的命令传达了开来。
杨振之所以这么放心大胆,是因为他已经猜到荷兰人要如何拿下长崎港了。
荷人在长崎港内近岸的出岛,有大片的商馆和仓库,拥有进港装卸货物开展贸易的权力。
虽然按照惯例在进港之后需要拆卸托管船上的火炮火枪,但是只要有了进港的机会,甚至只要有了抵近港口的机会,长崎港东西役所的沿海炮台,就将变得形同虚设。
果然,崇祯十四年八月二十六日黄昏,夕阳西下的时候,正是长崎港外大潮初起的时候,荷兰人的船队以普罗文查号、热兰遮号为首,高高悬挂着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旗帜,径直抵近了长崎港口。
长崎港附近东西役所的守卫迎着夕照使劲挥舞手中的旗子,然后使用铁炮朝天鸣枪警告,但是普罗文查号、热兰遮号丝毫不为所动,乘着大潮直入港内。
长崎港内的守卫人马可能是认出了来船是荷人船只,竟然没有开炮。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普罗文查号和热兰遮号当先进入港内后,随即抢先开炮,两层火炮甲板强大的火力输出,迅速摧毁了长崎港冲口东西役所的炮台。
长崎港东西役所安装的所谓“国崩”,也就是佛郎机子母炮,其威力与荷人夹板船重型舰炮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不到小半个时辰就全哑火了。
随即,紧随其后没多远的荷人战船以及杨振、严省三、俞海潮率领的船队也一涌而入。
当天夜里,杨振一直待在瀛洲号上没有下船,对于烧杀抢掠这样的事情,他不感兴趣。
但是他没有理由禁止麾下人马登岸,也不想禁止他们登岸。
长时间的海上航行,生活在狭小的飘动的空间中,人人都积压了大量的负面情绪。
这种负面情绪如果得不到有效的释放,就会影响整支队伍的士气。
再说了,承受这种负面情绪释放的地方,是倭奴国,杨振的心里更是没有一丁点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