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女武神带着自己剩下的队员狼狈地往东门跑去。

然而此时潘鬼已经遍布全城，到处都在上演着无情的屠杀。

她们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希丝缇娜失去了她三个炮台，法芙莉娜折断了她的长弓，就连米杰菈权杖上面的宝石，都因为负荷过大而在方才应声破碎。更不用说在战争中就已失去踪影的耳环、项链还有胸针……那本是达里恩留下的，最宝贵的礼物，然而她们却没能守护好它。

一切都只剩下了绝望。

所以她们只能向前跑，向着达里恩离开的方向。可是在离开教皇最后的屏障前往东门的途中，一批零散的敌人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三只豪鬼摇晃着巨大的身躯向她们逼近，这时候，剩下的两位强袭队员与最后一位狙杀队员却同时往旁边推了自己的队长一把。

希丝缇娜与法芙莉娜疑惑地看着她们。

三位修女流下了决然的泪。

“队长……”“谢谢你这么多年来的关照……”“第一次发觉自己的人生也可以这么有意义……”“所以，我们已经满足了……”“但是，你们还不能停下。”“所以……”“跑……快跑啊！去找达里恩大人！”“然后……带着我们的份活下去！”

话音落，女武神的眼中只留下了她们的背影。

米杰菈咬着牙架起法芙莉娜的手，然后拉住还在呆呆地回头看着的希丝缇娜，奋力地向前跑。

她们没有说一句话。因为任何一句挽留，都将亵渎只属于她们的荣耀。

一夫当关又如何……

面对如此耀眼的平凡人……你才能明白，自己之所以伟大，是因为踩在战友的尸体上。

她们冲出了东门，向着外头的荒地跑出了几里，然而，追兵的速度却比她们快上几十倍。

一批行尸犬和潘鬼率先跑到她们前面，将其团团包围。

希丝缇娜看着周围迅速逼近的怪物，双腿失去了力气。

“已经……结束了吗……”

米杰菈却道：“不。”她将法芙莉娜交给希丝缇娜，然后默默上前两步挡在她们前面。

“米杰菈……”法芙莉娜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一股庞然的黑气从米杰菈身上弥漫出来，原本白皙的手臂迅速爬上了黑色的血丝，从未见过的符文从她颈后显现。

“你们要活下去。”米杰菈的声音已经开始有些失真，变得不再像她自己，“如果能再次见到达里恩大人的话，狠狠骂他一顿，然后，请原谅他吧……”她微微回过头来，黑色的血纹已经蔓延到了她的脸上，但她还是微笑着朝后边的两个人说：“如果这个世界还有未来的话……我们三个人下次再一起好好地……”

话还没说完，几只行尸犬已经扑了上来，然而米杰菈只是轻轻地一挥手，便将它们轻松腰斩，分离的上下半身无力地掉落在地，黑血从伤口中流出……

这就是，无狂祭司的真正实力，也是米杰菈原本的样子。

“快走！”米杰菈喊了一句，“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希丝缇娜哆嗦一下，咬了咬舌头，架着法芙莉娜的手站了起来，米杰菈朝她们要走的方向挥了几次手，漆黑的线如同长鞭胡乱打在地上一般上下震荡，将触碰之物尽皆碎尸万段。

这个举动引起了潘鬼与行尸犬的极大敌意，越来越多的追兵开始将米杰菈包围。

可她无所畏惧，只是确认希丝缇娜与法芙莉娜走远之后，便安心地回过头去。

米杰菈正视着自己的敌人，举起了手，在她手心中聚集着一股黑气，“黑暗终将败于更深的黑暗……”

轰地一声，黑暗从她手心中爆发，化作千万刀锋向四面八方扩张，成片成片的潘鬼和行尸犬化作灰烬，庞大的数量丝毫无法阻挡她的步伐。

米杰菈坚定地往前走，将追上来的黑潮一分为二，然后再将剩下的杂兵摧毁殆尽。

黑气仍然在源源不断地以她为中心喷涌而出，然而有那么一瞬，因为力量运用上的不纯熟，它出现了一个漏洞，也是在那一刻，一只头上长角的潘鬼冲了过去，伸出它那尖锐的黑爪，直取米杰菈的背心……

“啊……”

黑爪穿透了米杰菈的胸膛，并且在它手中，还多出了一枚仍在跳动的心脏。

那样貌不寻常的潘鬼抽出了它的爪子，任由米杰菈跪倒在地，好似炫耀一般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手。

可让它没有想到的是，没有了心脏，只会让她解开自己的所有束缚……

“啊……啊——”双眼失去最后一点光芒的米杰菈站了起来，一股更强的黑气再次爆发，察觉到危险的潘鬼正打算后撤，然而却猛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轰——

黑暗吞噬了一切。

……

夹杂着残叶与沙粒的风划过脸颊。

希丝缇娜在荒凉的大地上架着身边的人已经往前走很久了。

其实她也知道无处可去，因为家就在身后，但她却不能回头。

因为还有要去见的人，还有不能抛下的人。

她看了看脸上已经渐渐失去血气的法芙莉娜一眼，这让她非常地不安，不安到随时都可能倒下，然后无可奈何地哭出来。

但她做不到。

因为大家都还在坚持，不管是米杰菈，还是法芙莉娜……

只要她们没有放弃，自己就不可能倒下。

更何况法芙莉娜还是自己的老对手呢……只是这一次，她多么希望能平手啊。

“啊！”

法芙莉娜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希丝缇娜赶紧撑住她。

“累吗？”法芙莉娜问了一句。

希丝缇娜无声地笑了笑，“可是不能现在就躺下来睡觉啊……”

她看了法芙莉娜腿上的绷带一眼，上面的血迹早已干涸，毕竟已经没有多余的可以流出来了。

可她还是问道：“你腿上的伤，要我给你换绷带吗？”

“少来……荒山野岭的……”

“你也知道这是荒山野岭啊……”

“……对不起。”

“这也不是你的错啊。”

“对不起……”

“是不是傻了啊你……真感觉愧疚的话，下次就轮到你照顾我了。”

“……希丝缇娜。”

“嗯？”

“如果真的有所谓来世的话……你想成为怎样的人？”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不过，要是可以的话……我还真不想再跟你作对了，累死人……”希丝缇娜带着点怨气说。

法芙莉娜无奈地笑了，“谁想跟你对着干啊……”

“但是……现在哪怕就是一起死，我觉得也不坏啊……”

“说什么呢……还要去找达里恩大人啊，不是吗？”

“那……当然也要找，但是，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可能早就躺下了吧……”

“明明扛着我更累？”

“不累。”希丝缇娜摇摇头，“有伴，我才能走下去啊。”

法芙莉娜看着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又是一阵萧瑟的风吹过，让她们依偎地更紧了。

两个人来到一块大石头后边，慢慢坐下。

“歇一会儿。”希丝缇娜让法芙莉娜依靠在石头上。

“好……”

“脚会不会疼？”

法芙莉娜摇摇头，“就跟没有一样啊，但是，我还能走。”

“真是不服输啊。”还是跟以前一样，无论训练有多么艰苦，希丝缇娜想，她总会主动跟达里恩提出要求说再来一轮。而且明明就是普通人家出生，不知道为何笑容却十分缥缈而清雅，有一种难以琢磨透的气质。可是就在看见她望向达里恩大人的眼神之时，不知为何有了跟她一样的感受。

遥不可及。

……

她们再次往前走，只是为了彼此而前行。

天空中依旧布满厚重的云层，见不到一丝阳光。

呼号的冷风中，法芙莉娜的体温还在往下降。

忽地，一滴雨打在了她脸颊上，很快便晕开，划着水痕落下。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难道我们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繁荣，然后灭亡，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吗……」

「面临那样的灾难，人类注定不再有任何希望吗……」

雨水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宛如冰针刺入她们的心脏。

「已经不再期望能找到下一次可以落脚的地方了。」

「因为，那个人，已经找不到了……」

“你冷吗？”

“……”

不知从何时，已经没有回应传来。

可希丝缇娜却依旧自顾自地说着：“是吗，我也是。”

记得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啊，拼过头的法芙莉娜晕倒在地，还要自己扛她回去，真是会跟人添麻烦……

雨势渐渐变大。

感觉像是女神对她们的惩罚。

但罪名又是什么呢。

她不知道。

希丝缇娜伸出手，轻轻拭去法芙莉娜脸颊上如同泪珠般的水滴。

即便她知道，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

曾几何时，我觉得自己能拯救整个世界。

然而如今，整个世界的重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孤独慢慢溢出，连哭泣都显得廉价。

为何在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离开……

告诉我啊，女神，这是对我的惩罚吗……

因为我过去犯下的诸多过错。

所以，这会是我赎罪的终曲吗。

无论我怎么祈祷，生命的迹象还在慢慢流逝，笑靥也渐渐消失。

整个世界，都仿佛成了我的敌人。

哪怕，我终究，也只不过是个女孩而已……

即便我的话语毫无重量，我还以为承担着整个世界。

但至少我希望，在世界的某个地方，会有那么一个人，会因我而得到救赎。

如果我愿意继续相信的话，它会实现吗……

……

不知过了多久，滂沱的雨势中，马蹄声响起，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来到此地。

突然，最前面的一个人好像在路上看见了什么一样，减慢了速度。

“御……”他拉起马绳带着身后的部下向一旁走去。

“将军？”一位士兵疑惑道。

脸上带着白色面具身着白金铠甲的男子缓缓向前，在某处停下，他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在那里伫立良久。

其余人也赶快下来，查看着情况。

“这是……”

眼前，极美的两位人儿相互依偎躺在了地上，沾湿的长发凌乱地撒在地上，如同落花一般。些许泥浆弄脏了她们的脸，却丝毫无法掩盖她们以往的光辉。她们双眼紧闭，紧紧握着对方的手，额头抵着额头，静静躺在了地上。

卡威曼单膝跪地，这让部下着实吓得不轻。

“我们都应当，记住她们的名字……她们，就是女武神……”

话音落下，腿甲触地的声音接连响起，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心怀敬意地跪了下来。

这时，雨又忽而停了，一束光穿破了千万重云，撒在了这群人的身上，铠甲上的雨滴还反射着耀眼的光，在里面映照出了三个极为珍贵的笑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