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裴二的头脑也恢复正常了，终于知道了卢宝珠的用意，便收起了那套装傻充愣的做派。

他拢起双肩，正襟危坐，郑重解释道：“确实是装的，我自小确实身体不佳，一开始头脑也不甚聪明，和范先一样，因为幼年便失去了父母，裴家人也并不在意我。”

“后来见我并没有为裴家增光添彩的能力便更加轻视我，我也想得开，干脆装疯卖傻，把自己弄得更不堪一些。”

“我的脸皮是挺厚的，多年以来一直装的很像，裴家人完全没有察觉我早就已经不傻了，不说有多么聪明吧，至少头脑是正常的。”

“当年我们的婚事，完全是两家长辈想甩包袱的行为，并不是为了我们着想，这我全都清楚。”

“请你相信，我现在完全是好人一个，自从搬去和裴范先一起生活，我也可以堂堂正正的恢复本来面貌了。待到秋试之时，我定会考取一个功名给你瞧瞧。”

卢宝珠脸面一红，轻声道：“你这人真是有意思，考不考功名，与我何干？”

“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

“卢娘子，虽然我们两家闹的不欢而散，可是，就像上次说过的，我觉得，我们并不应该因为两家的矛盾有所疏远。”

“我觉得，我们能在一起议亲，总也是有缘分的。”

一开始裴二还信心十足，脸皮巨厚的解释自己的境况，可到了后来，尤其是最后的这几句话，气息错乱，声音也是越发的微小。

卢宝珠脸色变了几变，越听越糊涂。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个大男人，表达能力是不是有问题，卢宝珠大概能感觉到，他想说些什么。

心里也暗暗的有些欣喜，不过，表面上却还要摆一副冷脸。

你不说清楚，就休想让我消气，她是这样想的。

裴二亦不敢相信：“我说的还不够明显吗？”

“娘子，裴郎君只是想说，他愿意与你成婚。”琥珀看不下去了，这两个人一来一回的，围着这个话题饶了半天，偏就说不到重点。

自家的娘子她还是很了解的，娘子自身有残疾，不论是对人还是对事，总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自卑之感。

裴二不主动追求，使劲的诉说钟情，卢宝珠是不可能主动先说的。

而这位裴郎君，也当真让人头疼。

脑子没毛病，正常的很，这可是他自己说的，结果呢，再来看看他的表现。

真的不敢恭维。

琥珀才一张口，立刻就收到了卢宝珠的呵斥：“让你多嘴！”

裴二扫了一眼，琥珀立刻闭紧了嘴巴，不敢再造次，而卢宝珠呢，虽然面有薄怒，却并不似刚开始那般的气恼。

他立刻信心大增：“娘子别生气，这确实是我的心里话！”

“心里话？”

“我的婢女怎会知道你的心里话？”

“难道，你偷偷告诉她了？”

卢宝珠气不顺，言语之间就更加刻薄，琥珀连连摆手：“娘子别吓奴婢，这怎么可能呢！”

“奴婢与裴郎君素无往来，连见也没有见过！”

这当然是一句谎话，上次在博雅书肆，他们明明是见过的，那个时候，她便总是暗暗的向着裴二说话，弄得卢宝珠很是尴尬。

不过，瞧她吓得，眼泪都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宝珠也心软了。

轻声道：“知道你不会和他有勾结，不过，琥珀，出门在外要谨言慎行，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看似并不严厉的话语却暗藏教训之意，琥珀赶紧认错：“娘子放心，奴婢再也不敢多嘴了！”

得到卢宝珠的谅解之后，她又投给了裴二一个眼神：别指望我帮你了，自己努力吧！

她这是……也期待着他能表白吗？

裴二到底是正宗的唐人，由于自身的原因，平日里也几乎没有与小娘子接触的机会。

可以说，在男女情事方面，他还没开窍呢！

卢宝珠的这番表现，若是让裴范先撞见，他立刻就能察觉到，卢宝珠对裴二至少是不讨厌的。

想法很好，可问题是，裴范先他就是不在，如今面对卢宝珠连环质疑的，只有裴二。

至于裴二这个悟性嘛……

于是，磋磨了许久，他才算是看出了些端倪。

卢宝珠冷着脸，越来越气，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居然还不明白吗？

是他确实没有勇气把真实心意说出来，还是自己根本就是会错了意？

一向谨慎小心的卢宝珠再次涌起了这样的疑问。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还算热切的心，便渐渐冷了下来。

难道，又是一场丢人现眼的闹剧？

她的手微微颤抖，脸面泛红，裴二越是拖延，她就越是气恼。

“我，我觉得，宝珠娘子你人很好，完全不是卢家人说的那样，你值得被人尊重，也不应该被作为联姻的人选，轻易的许配婚姻。”

“当年，他们那样待你，是不公平的！”裴二越说越激动，这一刹那，裴二本人的遭遇似乎与卢宝珠的，重叠在了一起。

她的苦难，也是他裴二的。

那种同命相连的感觉，再次将他包围。

“宝珠，若是你愿意，我们可以再结良缘，我是真心实意想和你在一起！”

“太好了！”琥珀激动的，差点跳起来。

卢宝珠又是一个白眼，径直扫过来，琥珀赶紧闭上嘴巴，但脸上还是难掩笑意。

裴郎君！

好样的！

她果然没看错人！

这些年来，因为这只瞎眼，卢宝珠蒙受了多少不平和冤屈，若是那不公是外人加在她身上的，或许她还可以不屑一顾。

可是偏偏，偏偏就是她的家人，她最亲近的人，对她的伤害最深，许多事情，就连裴二都并不清楚。

当年，卢宝珠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家里人很是发愁。一开始甚至想找个京城里数得上号的大财主，把她打发出去。

他们这样做，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卢宝珠身有残疾，在同等地位的贵戚子弟之中不容易找到良配。

很多人会说，世家制度发展了几百年，即便不是顶级豪门，也总有次一等的小型世家。

尤其是那些江左来的，门户虽然没有那么大，可到底也是诗书礼乐之家，只要用心找，还能找不到吗？

当然不可能，找还是找得到的。

但是这样的家族也满足不了卢家巨大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