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人多，是非也多

程玉夏冷眼看他：“我死过一次，我不信。”

程大丫道：“我也不信。”

程海看了看两个姐姐，又看了看爹，小声说：“不信，不信。”

不被孩子信任，也不被爹娘喜欢，程多田痛苦地捂住脸，泪水打湿了手指。

他想做个好儿子，也想做个好爹。

为什么做个好儿子那么难？

“姐姐，我们出去。”程玉夏拉住程大丫的手，又牵住弟弟程海，懒得跟程多田纠缠。

该想通的人会想通的，想不通的劝得再多也是白费。

午饭由程家的媳妇们轮流做，今天是大伯娘周氏煮饭做菜，程玉夏那闲不住的娘张宝娟给周氏打下手，小婶娘钱氏却翘着脚在厅里做刺绣。

周氏的大女儿程芳端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看到程玉夏姐妹俩闲着，道：“进厨房里帮忙去！”

她是程家长孙女，今年十五岁，出落得清秀可人。

可惜长孙女比不得长孙。

程芳穿着一身打补丁的褪色旧衣裳，头上插着几根竹簪，说好听点是朴素自然，说不好听是穷得买不起饰物。

“你娘做菜，用不着我们去帮忙。”程大丫道，“我娘傻兮兮的，我可不犯傻。”

“你——”程芳不满，重重地将菜往八仙桌上一放，汤汁溅了出来。

程家的长孙程杰坐在八仙桌旁等吃饭，看到桌子上的汤汁，白了妹妹一眼：“无缘无故的，你发什么疯？菜也不晓得好好放，你怎么嫁出去？”

他是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生得五官端正，相貌远不及妹妹程芳出众。

但长孙到底是长孙，程杰的衣服没补丁，半新不旧，头上缠着读书人爱用的头巾。

对于读书的哥哥，程芳是敬的，跟他告状道：“大丫二丫不进厨房帮忙！哥，你快点说一下她们。”

程杰看向程玉夏两姐妹，拿出长孙的威风，还没说话，被程玉夏抢先开口：

“阎王说，孝顺娘、帮娘做事的好儿子比别人更容易考中秀才。”

“你没有骗我？”

程杰只是个读书人，莫说秀才，连童生都不是。

面对他的疑问，程玉夏眨了眨眼：“阎王的话，随便你信不信。”

大堂哥是个迷信的人。

衡量了片刻，他竟然进厨房帮忙了，让他娘周氏好不欣喜：

“你进来作甚么？油烟熏人，你别熏着了。”

“娘，你担心哥哥，怎么不担心我被熏黄了脸？”

程芳酸溜溜的声音传出来。

厅里的程大丫凑近妹妹，压低声音问：“二丫，阎王那话是真的？”

程玉夏：“信则灵。”

不信则不灵？

姐妹俩对视一眼，捂着嘴笑了起来。

在屋外跟邻居吵架的程老头进屋，瞪了程玉夏一眼，道：“讨债鬼，我怕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程玉夏清了清嗓子，要说话。

她是阎王喜欢的女娃，一张嘴准没好事，程老头怕她说歹话，换了脸色：

“二丫你过来，你病好了，爷爷给你一块肉吃。”

八仙桌上放着碗筷和菜，有肉吃，不吃的是大傻子，程玉夏走过去。

奈何程老头吝啬，在菜盘里挑挑拣拣，选了一个豌豆大小的肉丁送进她嘴里。

得了，吃一粒肉丁哪里叫吃肉？

程玉夏嫌弃，那边小婶娘钱氏眼红。

她放下手里的刺绣，抱起了儿子：“公爹，俊儿也想吃肉。”

有好处要争取，程玉夏直勾勾地盯住程老头：“爷爷，小海也想吃肉，你给他吃一块吧。我姐姐没吃过肉，爷爷也给姐姐吃一块肉，好吗？”

程老头：“……肉是给干活的大人吃的。”

菜盘里才几块肉，这个分一块，那个分一块，他还吃不吃了？

没能吃到肉，钱氏掐了儿子一记，她儿子哭了起来。

程老头最不喜欢孩子哭，道：“进你屋子里哄孩子，吵得我心烦！”

算计落空，钱氏噘嘴，抱着孩子回屋子里，暗骂程老头心狠。

舍得给孙女吃肉，不舍得给孙子吃，偏心呢这是！

穷苦农家没几个菜，午饭也不会做饭，煮的是加了许多水的粥，配菜除了一盘青菜煮肉片，便是水煮的青菜了。

可，就算是这样简陋的午饭，程家照样要分出尊卑高下。

赵氏拿着勺子分饭菜，男人分得有米粒的粥，女人和孩子都是一碗清粥，青菜肉片也要一片片一根根地分配给所有人。

八仙桌有两张，配套的条凳有八张。

赵氏和男丁在一张桌子吃，女人和孩子在另一张桌子。

吃着寡淡的白粥，嚼着没盐没油的青菜，程玉夏想念物质丰富的现代。

隔壁桌子上，赵氏说：“多田，你家娃娃挖了大薯。我看到大薯被挖断了，经不得放，晚上咱们吃大薯。”

爹的，老虔婆能不能安分一会儿？

程玉夏抓起桌子上的空菜盘，叫道：“奶奶！”

隔壁桌的大人看了过来。

程玉夏举起了菜盘，说道：“这盘子太小，装不了我挖的大薯。你看，它会掉——”

她故意用两根手指捏菜盘边缘。

穷人家，陶质菜盘也是财富，打坏了那是会心疼的。

赵氏大惊：“败家丫头！快把盘子放下，摔坏了小心我打坏你的皮！”

程玉夏做口型：“大薯。”

赵氏何其精明，连忙说：“不吃你的大薯了！你放下盘子！”

程玉夏放下盘子，赵氏立刻变脸，骂道：“小丫头片子生了反骨，让上山打柴，一根柴也没带回来！”

“啪！”

盘子破碎的声音响起。

从程玉夏手里逃过一劫的盘子，被程大丫抓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坐在程大丫旁边的程芳目瞪口呆。

周氏等人也傻眼了。

看到盘子碎片，赵氏气得跳了起来。

她抓住放在墙角的扫把，怒气冲天的，要打程大丫：

“你摔盘子做什么？盘子招你惹你了吗？盘子是花钱买的！”

“呜呜，爹！”

程大丫躲到程多田身边，“奶奶打我！”

“……大丫你！”程多田习惯性地责怪女儿。

对上女儿含着恨意的眼神，他咬住下唇，没有责怪下去。

程多田将女儿捞进怀里保护着，挨了赵氏一扫帚，道：“娘，你打我，打死我吧！不要打我闺女，我就两个闺女，你打她们，我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