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由新生
作者:何者陶陶 | 分类:青春 | 字数:50.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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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世界是无意的
记忆中唯一一次来游乐场,是小时候因为那场车祸,住了好久的院,出院之后,又因为小时候的李宥,始终没有回来找我,据植子说,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一直闷闷不乐,他担心我,于是提议我妈带我来游乐场散心。
植子和大多数小男孩一样,好动也喜欢刺激,在植子的怂恿下,我第一次坐上了海盗船,不过,那也是最后一次。
那种完全失重的状态,我到现在都记得海盗船落下,心律失常和肠胃翻江倒海的感觉,下船之后,就面色苍白、大汗淋漓、血压下降、呼吸深慢,反复呕吐到电解质紊乱,甚至出现濒死感。
自此之后,我就再也不想去游乐场了,现在细细想来,这大概就是前庭功能障碍,俗称晕动病。
时隔那么多年,现在即便只是站在地面上,看着海盗船在我眼前摆动,我依然还有后背发凉,心跳加速的感觉。
今天是周末,海盗船上的人是满的,下面还排着很长的队伍,我不敢长时间盯着摆动的船身看,时间久了,也容易眩晕。
但是排队的人群和周围的每一个角落,我都扫视过了,没有茧茧,正当我抬起头,想试着在海盗船里寻找的时候,茧茧从侧面出现,并不意外地看着我说:“元老师,你来了。”
她的眼睛很红,鼻子也是,显然刚哭过。
不在学校的时候,她从来都是叫我元尹姐姐的,这声“元老师”生疏得好像,我真的只是她的老师。
“茧茧,跟我回家吧,你哥很担心你。”我抱住她说。
她愣了愣挣开我,带着哭腔说:“元老师,那不是我的家,我已经,没有家了。”
我心里一怔,这样悲观的茧茧,和平日里乐观开朗的茧茧,真的是一个人吗?
家还是那个家,什么都没有变,唯一变了的,只是她的想法,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些必须由程英桀亲自告诉她,程英桀还没到,我能做的就是设法稳住她。
“那我们不回家,你想玩什么?我陪你。”
她指了指海盗船说:“就这个吧。”
所以,任然并没有在盲猜,茧茧可能真的跟他说过,她喜欢海盗船。
但我还没上船,就已经想到了下船的结果,可现在就算我面前的是贼船,这船我也得上。
我咬咬牙,誓死而归地答应她:“站这等我,我去买卡。”
当我两步一回头地看她,就怕她趁我不注意跑掉,她似乎看穿了我的担心,干脆走上来说:“那一起买好了。”
过来一会儿又补充道:“如果我想跑,刚刚就不会过来叫你了,这样你也找不到我。”
她说得也有道理,而且她似乎是料到了程英桀,会让我过来找她,因为她看到我,一点也不意外,还愿意过来见我,这样看起来,事情也不算太糟。
我拉起她的手说:“茧茧,没吃午饭吧?想吃什么?等下元尹姐姐带你去吃。”
她却生疏地把手缩回去,淡淡地说:“元老师,轮到了,先买卡吧。”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有人叫我元老师,叫得我那么难受。
我刷了卡,带她上海盗船,然后试探着问她:“坐哪里?”
如果坐中间的话,我也许会稍微好一些,但年轻人根本体会不到我这个老年人的恐惧,茧茧直接在船头坐下来,整个过程尖叫声不断,而我连喊都喊不出来,因为我几乎就算是晕厥过去了。
下船的时候,我根本无法独立站起来,最后是两个工作人员架着我从船上下来的,而下来之后,茧茧就已经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
小鬼,明明说好不会跑的,我现在都这样了,竟然还丢下我,就这么跑掉。
原来,被抛弃被丢掉,是这种感觉。
那个人远远地走了,连背影都看不到,心里会变得很空又很沉,空得什么都不剩,沉得装满孤独和无助,眼前这个世界越是热闹非凡,就越是害怕孤单,也许只能左手拉起右手,自己抱着自己,才能感觉到一点温暖。
然后,眼前忽然出现一瓶水,再抬头,视线扩大,她竟然回来了。
“漱漱口吧,不会坐海盗船,干嘛还要陪我坐。”
我接过水,心里好像瞬间被什么东西填满,心满意足地说:“从来没坐过,也不知道不会坐,现在知道了,以后看你坐,我不坐了。”
但是,我试了好几次,都拧不开茧茧递过来的矿泉水,四肢无力得像弱不禁风的林妹妹,茧茧正打算帮我拧开瓶盖,然后忽然之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扔下矿泉水,转身就跑。
紧接着程英桀就进入了我的视线,他终于来了。
程英桀来了,我忽然轻松了许多,论跑步,茧茧自然是敌不过程英桀的,没跑出几步,就被程英桀逮住了。
“程茧茧,你看到我跑什么?我是你哥!”
然而,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茧茧用那么冷漠的眼神看程英桀,冷漠到我一个局外人,都无法直视这个眼神。
程英桀终于松开手,问她:“你干嘛这么看我?”
第111章 世界是无意的 qbxsw.com
她继续用这个眼神看着程英桀,好像要用这个眼神熄灭所有的光,冰冷地吐出几个字:“你不是我哥!”
殊不知道,这几个字,对程英桀来说,字字诛心。
“程茧茧!”
她依然面不改色道:“你吼我,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还有,我不姓程。”
程英桀大概也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火上浇油地说:“那你说,你该姓什么?”
她终于忍不住,哭出来,边哭边说:“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反正他们不要我了,我也不要跟着他们姓,但我也不要姓程,我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堂哥叫英颂,你是英桀,你们都是英字辈,只有我叫程茧茧,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你们程家的人,也根本就不配进族谱!”
程英桀卷起卫衣的袖子,说:“是,我们是英字辈,但我们也不能叫你英茧(阴间)吧?多不吉利,这个我不是已经跟你解释过了吗?”
“你是已经跟我解释过了,你说的话,我从来都深信不疑,但我没想到,你就是个骗子!我还被你骗了这么多年!”
人在陷入痛苦的时候,总是抱怨世界充满恶意,可实际上,世界是无意的。
因为事实上,程英桀也不知道,茧茧不是他的亲生妹妹,他得知这件事,是在茧茧之后。
茧茧出生的时候,程英桀在上初中,那个时候,他已经跟他父母长期分居两地,他只知道,有一回他们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可爱的小东西,他们告诉他,这是他的妹妹,叫茧茧,他很喜欢她,因为她真的很像一个茧,可爱得无与伦比。
自此,在这个世界上,他就有了牵挂和责任,因为他成了她的哥哥。
他们就这样在路中央,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不多久旁边就围起了一些看热闹的路人,我又吐了两次之后,终于感觉些许轻松了点,脚底轻飘飘但勉强能走动,就晃到他们身边,挽住茧茧的胳膊说:“茧茧,先跟你哥回去,这里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
“元老师,我说了,那不是我家。”
“程茧茧,血缘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在你看到那张纸之前,我是你哥,在那之后,我就不是了,那张纸,比我们十几年朝夕相处的感情,还重要是吗?”
程英桀彻底被激怒,茧茧的情绪终于没那么激动,但也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只是跟我说:“元老师,你带他走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一声“元老师”,继续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程英桀不是她哥,所以我也不是她的元尹姐姐了。
正当局面即将陷入僵局,我一抬眼,竟然发现任然也在人群中,当我目光落到他身上时,他走过来以责备的口吻,小声问我:“不是说找到了,位置共享的吗?”
我是想着要发位置的,但是一上海盗船,生理上的不舒适,已经完全打乱了我的思绪,然后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对不起...”
茧茧看到任然,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转身就走,程英桀正打算追上去,却被任然拦了下来。
“老程,相信我一次,让我试试吧。”
我以为程英桀是不会同意的,任然毕竟是茧茧朝夕相处的同学,无论是他还是茧茧,应该都不会想让任然知道太多,但是程英桀看了看我,竟然同意了。
“那拜托你了,跟紧点,务必把她带回来。”程英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可是,他对他的信任,到底来自哪里?任然也不过只是个未满18周岁的孩子,他竟然就这么放心地把茧茧交给了他。
任然一直以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茧茧,直到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我忽然想起文郁辰还在帮忙找茧茧,想着去通知她,但没走出几步,又吐了。
程英桀接过我手里的矿泉水瓶,帮我打开盖子,递过来,问:“你又怎么了?”
我漱了漱口,说:“舍命陪小女子,陪你妹,坐海盗船坐的。”
他苦笑着自嘲道:“人家都说了,她不是我妹。”
我抬头问他:“她说不是就不是了?你真的不去看看?”
他叹了口气,说:“我现在去,有用吗?刚刚你也看到了。”
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这是不作为!”
他咧了咧嘴说:“但我这次去法国,大有作为。”
我们相视一笑,所以,他成功了?
“佐姐她跟你一起回来了?”
“没有,但她会回来的...”
这样就好。
“那改天再跟我细说,先跟我走。”我说。
“去哪?”
“找文郁辰。”
“她又怎么了?”
“她在帮你,找你妹!”
“她怎么也知道了?”他诧异道。
“说来话长,边走边说。”
我们到湖心游艇的上船处,远远地就看到文郁辰已经和南羽昆,在湖中央优哉游哉地划起了船。
我忽然怀疑起,文郁辰真的帮我们找过人吗?
南羽昆看到我们,划着船,靠过来,一脸不情愿地说:“一起吧。”
程英桀看看他,看看文郁辰,又看看我,接着又远眺湖面,但是湖面波光粼粼,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表情看起来,多少有几分挑衅的味道,然后勉为其难地跳下船,说:“那就一起吧。”
文郁辰扶着我上船的时候,顺便跟我解释说:“元尹,刚刚任然给我发消息说,人已经找到了,昆昆正好过来,我看天气不错,就...”
“没事,学姐,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她摆摆手,然后转头问程英桀,“阿桀,茧茧是怎么了吗?”
程英桀又眯起眼睛远眺湖面说:“没事,青春期,叛逆。”
南羽昆在前面划着船,略有所指地说:“叛逆的,可不止青春期。”
“你什么意思?”程英桀怒视他。
眼看着,火药味渐渐浓重起来,一点就燃,更严重点,恐怕还要翻船,我赶紧岔开话题说:“南羽昆,今天周末,你还来市政府办事啊?”
南羽昆看了看我,没有说话,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文郁辰就接着话茬说:“没事儿,就过来看一个老朋友。”
老朋友?是年龄上的老,还是交情上的老?
如果是老交情,那起码要追溯到学生时代吧?南羽昆的朋友不多,他不愿意说,难道这个人,我们认识?
“郁辰,今天谢谢你。”程英桀忽然眉目传情地跟文郁辰说。
但是他以前从来不这么叫她的,只有李宥和南羽昆才会叫她郁辰,程英桀一般对她的称呼都是“辰姐”,他今天是因为在法国大获全胜,高兴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吗?而且还当着南羽昆的面说。
文郁辰有点不好意地看了看前面划船的南羽昆说:“没关系的,刚好碰见,举手之劳,再说,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是元尹找到的。”
南羽昆忽然脸色就变得很那看:“她有姓,她叫文郁辰!”
南羽昆吃醋了?
虽然他很不待见程英桀,虽然程英桀上次堂而皇之地揍了他,还没有道歉,虽然他明知道,文郁辰挺喜欢程英桀,但只要文郁辰开口,他还是乖乖把船靠过来,接程英桀上船,这么想,南羽昆好像还是挺伟大的。
程英桀竟然还阴阳怪气地说:“我觉得不带姓,挺好,叫着亲切,还...不会犯错。”
我知道,他的“不会犯错”指的,是茧茧,因为茧茧说,她不要姓程。
虽然程英桀看着很洒脱,但他对他在意的东西,还是很在意的,茧茧今天的那些话,也许真的伤到他了。
于是,南羽昆一头雾水地说:“不会犯什么错?你这么叫,就错了。”
我们靠岸之后,程英桀跳到岸上,还故意跳高音量说:“郁辰,这船,挺好的,这次蹭了你们的,下次有空,我请客,带你们多划几圈。”
但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的是我和文郁辰,唯独略过了刚刚划船划得满头大汗的南羽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