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命运在轮回。顾长青舒舒眉眼，接着开口。

火光凄厉地划破长空。顾长青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眼前一片火海。

“小公主，你就站在我后面，不要前去。”顾长青眼神一刻不离看着那火，脑海中的记忆似乎要轰炸而出。

“前方是怎么了。这么大的火势，先生有什么办法救吗。”元汐的瞳孔中倒映出火的光芒。

橙黄妖冶，烟很快冒了出来。元汐想走，顾长青却一刻不离拉着她的袖子，让她动弹不得。

“不要过去。”顾长青喊着。

“那场火你我是救不了的。”元汐听到楼上似乎是有人在嘶吼，有女人的声音，也有男人的，还有小孩子的。那样的惨烈，那声音在元汐耳边像是要穿透她的耳朵。

“先生，为何不救。”

“生离死别，不是你我救得过来的。”顾长青冷静了下来，火光似乎减弱一些了。

“我们距离这么近，却还是无能无力吗。”

“不是不救，而是不能救。”

“先生这是何意。”元汐本不想与这人费唇舌，可是顾长青牢牢地将她禁锢着，唯恐她跑了过去。元汐第一次发现顾先生有这么大的力气，她费了好大力气也没有什么作用。先生不是这样的人吧，明明眼前人都是普通人。明明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

可是先生告诉她的是：生死有别。

“那你为什么还要不断地寻找公主呢？先生可曾觉得讽刺。”元汐说出心中所想。公主早就已经不在了，可是顾长青从来没有放弃过，难道公主的命与别人不同吗。

“先生，这样就公平了吗。”

顾长青的眼神并没有什么变化，他不动声色地说道：“你要学着辨认这世间的一切。有些人伪装得很真实，可是不见得是好人。有的事情你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过错，可是仔细去看，背后却是散沙。不堪一击的谎言，你又了解多少呢。永远不要用你的第一直觉去看待一件事情。不要相信任何人。”

“先生这是教我不要相信你吗。”元汐冷冷地回道。

“是，连我也不可以相信。你永远不知道一个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会产生偏差的念头。所以不要轻信。”

“先生的见解真是独特。”元汐面不改色。她万万没想到顾长青其实是一个这般冷漠的人。事不关己吗？

是啊，这世上有几人愿意惹麻烦上身呢。元汐不能怪他。

奇怪的是，火势此时却诡异地灭了。连方才撕心裂肺的声音也不见了。

只剩下风声凛冽。

“先生？”元汐疑惑不解，她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是幻象。

“都是假的。没有什么女人，也没有小孩子。火也是假的，看来我们到了我们要去的第一个地方了。”

“幻境，这就是了。”顾长青声音淡淡的。

元汐没有言语。火光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方才那些事物都是假的？所以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真的。

“眼前的事物不一定都是假的。但绝对不全是真的。事实上，这些事情在很多年前，确确实实是真的。”

“你眼前看到的，在很多年前，已经上演过一次了。所以你现在见到的都是虚幻的，只不过是为了让你再次感受当初的那种崩溃罢了。这个地方，本来就是叫人悔恨终生的，所以一切的残酷的景象会不间断地上演。你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不知道也在意料之中。可是千万小心，别让那些事情缠住了你的思绪。”

“要是你的多余的悲伤情绪留在这里，那就麻烦了。我不能确定你出去的时候，是否还保留着完整的记忆。你的那些开心的时刻，或许会被这幻境吸收掉。所以，在这里我们不论见到什么事情，都要保持寻常的心情。”

“所有的一切吗。喜怒哀乐，全要禁止吗。”元汐开口。

“是。最好不要有半分情感的流露。不然，你的情感就会与那些人的产生共鸣，那个时候，或许你就要陪着他们去表演了。”

“戏中戏，人和人已经分不清了。谁才是真的主角，谁也后面牵连进来的，连我也分不清楚。所以，你要压抑自己的心性。”

“我可以相信吗？”元汐不忘方才顾长青的话。

“现在的我你上尚相信，待会还是要分辨了。因为幻境里，不止一个我。”

“过去太长时间了，太遥远了。我都忘记了那些事情。我曾经把多余的情绪留在了这里，我现在不能保证他是否有威胁。”

“我不是跟在先生你身边吗。所以？”

“故事里的人不止你我。或许故事里的你我会走散。多年以前，公主的情绪也有一部分被留在了这里。我们来此地就是为了找到她。”

“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是幻象。你要小心一些。切记不要有情绪波动。无论是谁的故事，幻境最擅长的就是攻击人心。而人心是最不堪一击的。”顾长青很担忧，元汐还小，她能不能顺利地找到。

“我明白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幻境相见

恍然间已经诀别多年。

“公主？你在这里。”顾长青刚吩咐完元汐，让她好好保重，转眼间他就遇到了自己一生的劫数。

“公主？是你吗。”顾长青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压下心中的波动，眼眸也埋了埋，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

“长青，你来了。”那声音似远似近。

可顾长青听得清清楚楚。那温柔的如同涓涓溪水的声音，就是姜芫的。那是完整的属于姜芫的记忆。

“臣来迟了。”顾长青不敢看她的眼睛，单单听着她的声音，他已经要落泪了。要是再像从前一般那样看着她，他害怕自己会走不出去。

所谓幻境，最迷人心。所以这世间男女，很少有人能完完整整的走出这里。有的走出去了，留下了所有的甜蜜，有的出去了，留下了所有的泪水。

有的人也因此疯癫，在幻境中，最常见的就是生离死别，所以顾长青在面对那些呐喊还能无动于衷。可是眼前的人，他却没有办法逃避。

她是他的唯一神明，而神明却被永远困在牢笼中，找不到救赎。

“长青。”

“公主，跟我回去吧。”当务之急就是让元汐带着姜芫的记忆出了幻境。

顾长青温言细语，试图与姜芫好好交谈。

姜芫的声音再次飘来：“长青觉得本宫还能出去吗。”

“本宫在这里活了那么多年，这里很好。本宫甚是喜欢。所以不想离开了。”

“公主，外面还有人等着你。您难道忘记了吗？”

“我该记得谁呢。”姜芫反问道。

“有很多人。你爱的人。爱你的人。”

“本宫死了这么多年，从不知道还有爱我的人。所以长青，你就不要白费力气了。时隔多年，再次看看你也是好的。要是再提让我跟你回去的话，就休怪本宫不顾多年情分了。”

“我决心洗去我的所有罪孽，就让我在这黄泉路下活得清楚好吗。我不想跟你回去了，长青，再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别让我回去了好吗。”

“你知道他都已经不在了，何故这么执着了。你要看向前面。你的生命还很长，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看不见眼前的一切。”

“为什么不给自己出路呢。姜芫，你好好看看，她是谁。”顾长青指着元汐，叫姜芫看个明白。

姜芫仔仔细细地看着元汐，却没有言语。

“你说的这个人，与我何干。”

“这不正是你期望的模样吗，现在我给你寻来你。你也可以如同她一般，那样肆意地活下去。”

“她是你的希冀啊。姜芫，你难道忘了吗。你忘了你说过要做一个像太阳一般明亮的女子吗。你再也不要做月亮了，你说，因为夜晚总是孤独寒冷。你看她，你仔细看着她，她是谁，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姜芫闭上了眼睛：来世，我再也不做月亮了。这里实在太冷了。

“不，那不是我。”姜芫又看了看元汐，元汐眼神清澈，看着眼前端庄的这个公主，她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她不一定是这个人的转世吧，她们两人的气质也差太多了。元汐目不转睛，姜芫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的纯真了。

“我的手上，染尽了生离死别。”

“在破晓之前，一切都来得及。”

“长青，你的好，我会一直记得。可若是别的，恕我再也不能报答了。本宫，本宫还是希望做一个普通人好了。”姜芫心里很挣扎，刚才她还企图用冷漠去打败顾长青，可是这个女子轻而易举就让她缴械投降了。

她当然知道，在她看见这个姑娘的第一眼，她就感受到了。这个姑娘与她的缘分。

“你也曾经天真无邪。说什么手上沾满了罪孽，姜芫，我从来不觉得你是这么一个逃避责任的人。事到如今，你还要逃掉吗。你就不愿意面对你真实的内心吗。说一声你想回去就这么难吗。姜芫，我真是错看你了。”

顾长青语气淡淡。元汐知道是他在压抑自己的感情，毕竟这里不是普通的地方，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十里长街，万里明灯。姜芫，属于你的荣耀，你不会忘记了吧？那些信奉你的人，守护你的人，这么多年来，你可曾认真地想过他们。你就只会锁在你的屋子里，收紧了你的心思，对外面的一切不闻不问。月漓你也不管了吗。现在她也要去和亲了。她步了你的后尘，你现在满意了吗。”

“现在你还要看着元汐也走下去吗。姜芫，我没想到，时光竟然会把你变得如此彻底。善良被你抛之脑后。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躲过一切了吗。旧日誓约不会消失，你说过话，上天都会记得。”

“若说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让我我都记不得你当初的眉眼。但是我一直记得那城中日月，你也曾笑得烂漫无邪。姜芫，你也还是个小姑娘啊。难道现在你也学会用那么一套手段了吗。你现在不想要看看自己的样子吗。人不人鬼不鬼。你愿意留在这里吗。留在这里腐烂腐朽。”顾长青几乎是口不择言。

姜芫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情绪起伏了。她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只以为这是噩梦的轮回。

“跟我走吧。”元汐对姜芫没有太大的感情，这也就导致了她在这里其实很容易发挥优势。她不需要太多的情感，她只是静静地陈述事实就好了。

“杏花烟雨时节，你难道忘记了吗。”元汐逼问姜芫。

不要问元汐是怎么知道的，单看姜芫此时的脸色，她就知道，这份记忆没错了。

“故人桥，你还记得吗。如今还有人在等着你。”

“那个吹着笛子的少年，已经等了很多年。”

“这次你依然要逃走吗。”

“你......”姜芫自然不可能忘记，这些事情，都是她最珍贵的。可是她怎么知道。这些事情除了他与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闻者流泪。那个吹笛子的少年，日日夜夜守在那桥边，无论飘雨还是落雪。他都等在那故人桥，也不知道是等待着谁。柳絮纷飞的时候，少年也守在那里。杨柳岸边的人，全为此流泪。”元汐用最柔和的口吻说出了最残忍的话语。这些甜美的记忆不是她的。

只有姜芫，她知道这其中韵味。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他。”姜芫掩面。

“哦，那我带话给他，就说你永远不会来了。”元汐的话锋利无比。

“不要！不要这么说！”

“你凭什么命令我。我为什么听你的。一个连自己性命都不珍惜的人，有什么资格去劝别人。你走吧，权当我没见过你。你就躲在你自己的那黑暗的日子里去吧。那少年活该等着，哪怕一千年一万年，都无所谓。这是他该受的罪。”元汐稍微有些生气，不过很快压了下去。

“那公主，我们就先走了。再次别过。”

“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住口！顾长青！你给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