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清和其实是没有道理留在此地了的。他站在窗边，瞳仁里倒映出一汪白雪。这世界又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他伫立在天地之间，想着未来的路。

他一点也不像与拓跋部的人决裂，就算故事的最后得不到药，也没有必要要闹成这个样子。林庚吉与时起带来的消息他都知悉了，这里面的一摊浑水也不知道是谁去趟。

宣清和看着外面的天地，忽然就笑了。时间已经给了他答案，他能先让那最庞大的势力落马，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们了。

这个时辰，也不知道元汐起了没。宣清和一转眼又想到了元汐。他站在看了一夜的落雪，现在天蒙蒙亮了，炊烟也一家挨着一家地升起来了。

宣清和想到了那个永远开怀着的姑娘，想起了她乌黑的发，细长的翠眉。也想到了她水汪汪的眼，不点而红的唇。宣清和最近总是想起她，明明她就是在眼前。可是他却觉得两人渐渐地已经有些疏远了。宣清和满怀惆怅地看着白雪，蹙着眉，表情似是不满又似是委屈。

“对了，汐汐是喜欢这个的。”

宣清和像是想起了什么，在还没有别的人起床破坏以前。他一定要先做完这件事情。院里堆着不少的白雪，汐汐是最喜欢这个的。宣清和直奔飞雪而去。从前初识她的时候，还不懂得喜欢是什么滋味。如今尝到这其中喜悦滋味，宣清和也变得大胆起来了。这些小东西他以前想都没有想过，眼下这冰冰凉凉的雪卧在手心里，很快化成一摊温热的水。

宣清和抓起一大把雪，白雪就在他的指间乱窜，像是要从这修长干净的大手中溜走。

此时院里还是只有宣清和一人。他的身形被地上的白雪衬得莹莹发亮。

他站在雪里，任谁都瞧不出他曾经是个战无不胜的神。他身上褪去了杀戮，褪去了防备。如今只有温柔的样子。轻巧的雪再加上这样一个谪仙般的人，没有人看见真是可惜。

清晨，宣清和已经在雪里站了很久。他沉思半天，才想好要用雪做出什么小玩意儿来。

元汐刚刚醒来，外面的寂静让她有一丝的欣喜。只有落雪的清晨，大地才会一片宁静。元汐想到这里，一骨碌从床上坐起，磴上靴子就要朝院子里去。眼下她生日都已经过了，天气已经慢慢回暖。下雨的日子也没有几次了，元汐喜从中来。这应该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吧。

没承想，元汐风风火火地冲到院子里去。看到的却是一个仿佛给轮廓镀了金边的人，他就清清闲闲站在那里，雪光映在他身上，他就要与这天融在一起。

看到元汐来了，宣清和心满意足地笑了。

“你来了。等你许久了。”

“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来。”

“我知道的。”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神神秘秘的。什么地方。”

“你跟着我走好了。”宣清和出来的太早。刚才踩过的地方已经又被覆盖上了一层雪，他的四周没有留下一点脚印。这样的景象让他看上去更像是画中才有的神仙。

宣清和走在前面，元汐默而不语地跟在后面，她倒要看看这个人今天究竟在搞什么把戏。

“到了。”其实也就是出了院子，有一处隐秘之地。这原先应该是花藤所在之处，在冬天都掩盖住了而已。花藤后面有一处可以遮风避雨，是原来为存放物品修建的。元汐虽然来到这里多日，可是竟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

小小的檐下，仔仔细细地堆放着一排排用雪捏成的各种小动物。元汐一眼就看见了其中的一直雪猫。小猫堆得可爱，两颗眼珠子也不知道镶嵌的是什么，闪闪的，隐约还散着光彩。

元汐三两步走过去，蹲下身子仔细地端详。这小猫好可爱，后面还有两只跟它一般模样的小猫仔。元汐始终与这些小雪人保持着距离，生怕自己呼吸太重弄散了这些雪。

她转过身子对宣清和道：“这难不成是你堆的。”

“为你堆的。”

“你知不知道雪人，要自己堆才有意思。”

“好啊，那我再去找些雪来我们一起堆吧。这次堆什么好呢。要不就堆一个你吧。”宣清和若有所思地看着元汐，打量到神色似乎已经在规划要怎么进行。

“你堆这么个雪人做什么。”元汐又问道。

“当然是为了给你看。你不是喜欢此物吗。”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的……”

“天机不可泄露，总之我知道就是了。”宣清和看着自己的杰作，笑得知足。

“谢谢你啦。我很喜欢。”元汐一大早就见到这么一个惊喜，说不感动是假的。这么灵巧的小兔子她也做不出来呢。果然这雪在优秀的人手里才不算是暴殄天物。

宣清和总算是开了窍，没等元汐有什么动作。他已经麻利地卷着一堆雪走来了。

“不是要堆雪人吗。这兴许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还是不要错过的好。”宣清和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样的话。元汐也没有怀疑什么。

第一百一十四章 贪恋

能让一国将军陪自己玩雪，自己也是好大面子。

元汐毫不客气地从地上抓起雪，暗暗地滚成雪球，藏在袖子里。“好啊，一起堆雪人吧。”

正当元汐转过身去时，宣清和就被一个不小的雪球砸中。

元汐笑得开怀，偷袭成功。

宣清和也跟着一笑，刚才那样的小伎俩他又怎么会感受不到，不过是为了让这小丫头开心罢了。

宣清和佯装自己生气，只滚了一个小雪球，朝元汐的方向去。元汐光顾着开心，完全没有注意到。碰巧一回头，小雪球就落在她的鼻尖，雪球散开来。元汐险些吃了一嘴的雪。

“好啊，你还敢偷袭。”元汐毫不留情地又甩出几个大小不一的雪球。

雪球在她手里没有什么力度，宣清和害怕打疼了关系，故而他的雪球捏得又小又轻。

愿意挨打的还是宣清和。

他的衣服上几乎全数挂了彩。可是他的表情却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一样，面上还挂着似春风一般的笑。

元汐整个人就差点埋在雪里，她发誓一定要堆出一个比宣清和的小雪人更加精致的雪人来。在这一点上，她绝不会认输。宣清和站在她的背后，替她挡住那风，好让她更加温暖一点。

宣清和静静地看着元汐，偶尔动一动帮她押运一点雪过来。在此刻，宣清和只想让天地一切静止，就让他停留在这个地方。过了这几日，他就要做更危险的事情，也许很危险，也许要他付出性命。但是至少在这一刻，他是想要珍惜的，遗落在这人世间的仅存的美好。

宣清和心里很宁静，这样的宁静他十分享受。就像是太阳坠入黑暗前最后的一抹光亮，渐渐地隐没。没有一点点声音，只有静谧。

忽然想问元汐一些事情，话到嘴边，宣清和却还只静悄悄地看着这个贪玩的小姑娘。想在寒冷的时候询问她是否要多加一点衣服，想在这样的日子里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让她可以在这世间肆意。还要给她煮很暖和很暖和的汤喝，这样小姑娘就不会因为贪玩而冻坏了身子，好想问她可不可以等他。

想到这里，宣清和突然就没有了底气。这句话，他从前不会说出口，现在也问不出口。宣清和也想过着那样平静的日子，可以在冬日里煮一壶热茶，可以慵懒地躺在榻上看着外面的风雪肆意。想要带她去看遍这世间的风景。

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每当宣清和想起，总会联系到元汐身上。他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已经完了，他这辈子已经栽在了这个小姑娘手里。

宣清和没有出声，可是却在雪地里已经完成了一场浪漫的告白。

细雪落下，元汐的青裙变得更加淡，好像开在雪地里的一朵青莲。元汐对宣清和喜欢她的事情丝毫不知情，因为此刻她的身后有一双炽热的眼睛看着她抓起雪的手。看着她一点一点地堆筑起雪人。宣清和开始恍惚，这样的日子好像只在梦境里出现过。宣清和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在梦里，再一次在梦里见到了元汐。

这些衍生出来的细碎的感情，让宣清和有一点害怕。害怕他的鲁莽会吓到元汐，也会给了其他人可趁之机。

在数日的思考中，宣清和早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他眼里融汇着的轻柔的光，就守护在元汐身后。大地好像真的静止了，时间停滞不前。这是怎样的一场美梦呢，宣清和不敢再做下去。

他希望未来的他有足够的勇气去追逐元汐的脚步，现在的他还不能保证自己是否有那个本事。他目前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实在是过于危险，宣清和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一往直前。从前他从来不会考虑这些事情，不管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他都不会胆怯。

可是，自从上一次在那个老奶奶那里待了几日后。他看到了，那样轻柔的祝福语与关怀。

“小伙子，等你有了心上人，你就懂了。”

他早就意识到了当自己的思绪不由自主得向某人倾斜的时候，他的天地已经变得不可控了。

他现在变得贪生怕死，他害怕他的意外回给元汐带来更大的伤害。所以他必须得保护好自己，从前那个少年已经不见了，他有了牵挂的事物，就会格外在意。

飘落不停的白雪啊，请将这些秘密都隐藏吧。宣清和祈求着大地。元汐身边有很多对她虎视眈眈的人，拓跋连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宣清和还是凭借着最后一丝希望，想要给元汐带来一点快乐。

元汐很快已经将雪人的半个身子做好。“雪呢，你愣着干什么，雪人还没有做好呢。”

人到无论何时都是迟钝动物，宣清和决定在今天还是隐瞒自己的心思。

“来了，这就来了。”宣清和回过神来，看着眼前鲜活的元汐。一抹甜蜜的笑意浮现在了他的嘴角。

“快点呀！待会太阳出来了。”

“你这是准备做多大的雪人啊。”宣清和从梦中清醒，回到了现实中。虽然每一日他都沉浸在对某人的思念中，却在关键的时候退缩了。

如果时起在这里的话，定要好好嘲笑一番宣清和了。平日里他可不会这样扭捏不前。

到底他还不是不明白，这一错过就要错失很多机会了。可是宣清和还是决定将秘密锁在心底，等到合适的时机他才会打开心锁。

回到现实中，鸡鸣了起来，狗吠声也不止。元汐的小手已经通红，她还是呼了呼气，就又堆起来。

这傻丫头是真的喜欢雪啊，宣清和很想带她去北地。那里的雪，比这里还要烈。那里的天，要比这里更蓝，那里的云看起来也更加地软。

元汐一定会喜欢他的封地的吧。就这样想着，宣清和已经问出了口：“你想要去见更烈的雪吗？那里的雪如鹅毛，铺在地上，轻软异常。”

“这听起来倒是不错。在哪里啊。”元汐果然十分感兴趣。

“在我的封地。”宣清和的思绪飘去了他的封地。那个时候他还小。不过封地是在他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定下来了的。小时候宣清和总觉得那里无聊，现在想想，也是别有一番风味。至少元汐还可以赏雪。

那里虽然粗糙了些，不过民风淳朴。元汐一定会爱上那里。

“什么时候能去啊。你是个大忙人，我可不敢叨扰你，等我得了空，我便自己去吧。”元汐手里一团忙活，一边笑着宣清和。

“岂有这样的道理。你来我定要好好地款待你。怎么能让你独自一人在那里瞎逛呢，这岂不是打了我的脸面。”

“得了吧，你这样的身份陪着我逛街。我还不得被你封地的民众被唾沫星子淹死。您这样的大人物怎么能与庶民同乐呢？”元汐故意气着宣清和，她就先看看他脸上能有什么反应。

不过在她的意料之外，宣清和还是和颜悦色道：“我的民众自然听我的。我说什么，他们还能找我的麻烦不成。你是我的恩人，他们自是知晓的。你还跟我客气什么。”

“几日不见，真是刮目相看啊。”元汐不怎么情缘地称赞着宣清和。

美好的清晨就这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