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儿喜欢什么菜，爹爹吩咐小厨房做些。”

“爹爹，我初来乍到，也不甚熟悉。只要能填饱肚子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从前饥荒的时候，我与娘亲都只能挖树根食用。可是村里那些大汉怎么肯便宜我们娘俩，连仅有的树皮也被他们一锅端了去。彼时我尚且年幼，食量也不大，可是娘亲她每次都是食不饱，还要被迫做苦力来养活我。女儿实在于心不忍，最后娘亲也是早早地离我而去。是做女儿的没有保护好娘亲。”小青一边说着眼泪已经落了下来，泪珠滴落在了琉璃裙上，晕染开了一道水渍。

“爹的好女儿，怪我当时走得匆忙。没给你们带去好的生活。怨我，都怨我。”

“即使这样，母亲也没有有苛责父亲的意思。母亲常常叫我诵诗。“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母亲说这是父亲常常吟诵的一首诗。父亲志不在此，母亲也时常给我念叨过。那时候我不懂事，缠着母亲说要父亲，在心里也说过无数次父亲的坏话。可是现在我都懂得了，父亲不是为儿女情长牵绊住的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我的好孩子，父亲放不下国家，同样也放不下你啊。你是爹爹唯一的女儿，爹爹希望你从今往后能够快乐。”

“走吧，孩子，宴席快开始了。先好好地用上一顿饭再说。”

“章老，您来了，快入座吧。“

宴席是陈将军手下的人一手操办的，毕竟在长平，陈将军也算是东道主。宴席延续了北地的风格，席地而坐，宴食也多是些肉类，南地的精致菜肴少了些。陈将军也是苦于找不到一个擅长南菜的厨子。

谢盛江身体的原因，也不便于见客。所以坐在首位的当章相莫属了。小青就坐在了章相的右手边，来来往往的客人多半是军中熟人，宴席不是很大，故而来往的人也算军中有头有脸之人。陈将军率先端着一碗酒朝章相走来，“章老，喜得爱女。恭喜恭喜。这碗酒，你必须喝了。”

“我今日高兴，身边这位就是我的爱女，章婧娴。烦请大家日后多多关照。”

小青僵硬地站了起来。看着一一向章相进酒的人，章相也都一一接下了。

“娴儿，这些菜还符合你的口味吗。来尝一尝这个鱼圆。”

“这个是怎么做的呢。”

“小姐，这鱼圆是用白鱼，青鱼肉做成的。用刀刮下肉，剃其鱼刺鱼骨。将肉斩化，用豆粉、猪油搅拌。再用葱姜汁调制捏成团，最后放入沸水煮熟，端桌时再嵌入鸡汤，紫菜调味。小姐可还喜欢。”

“我觉得异常美味呢。”

那人好像受到了鼓舞，献宝似地说道：“小姐您再尝尝这个。我不知道小姐您的口味，所以后厨也随便做了一些，这一道是用松仁核桃糖做馅，加葱末、秋油作辅料调之。用浸泡过的糯米，和水磨之，用布盛接，去掉其渣，取细粉晒干再揉捏而成的水粉汤圆。小姐还可以加一些玫瑰膏，味道更佳。”

小青这辈子都没见到过这样的吃法，单这两道，她已经大吃一惊。没想到那人说这只是一些简单的食物，真正麻烦的有些赶不及来做。“小姐，都是些普通食材，要是不合小姐口味，小的马上去换。”

“不不不，这已经很美味了。”

章相鼻头又是一酸。他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再多抱歉的话他也说不出口，要是真的要弥补女儿，这些物质上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女儿，你想吃什么就吩咐他。这位是是负责厨房的张先生。”

“小姐，相爷。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退下了。后厨需要帮忙。”

“这里无事了，你先下去吧。“

“太子最近休养，就不出来了。娴儿莫怕，这些都是些很好相处的人，娴儿要是觉得无聊，为父给你买几只兔子，或者看娴儿喜欢什么，可以派人去采买一些。娴儿觉得有趣就好。”

众人看着章相对自家女儿温声细语，手中的酒便自饮而下。这姑娘确实是丞相的掌上明珠。知情的人知道，早些年章相是先成家了的。由于种种原因，那时候的章相还是一个穷小子，没有如今这般的权势。对于妻女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予的。清清苦苦这么多年，终于出出人头地。走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怜妻女下落不明。

不知道这姑娘知道否。当年圣上已经赐婚给了章相，虽然皇命难违，许配给他的又是天之骄女，圣上的妹妹。当朝的公主。也不知道当时的公主知不知道这件事情。不过过去了这么多年，两人相敬如宾。也没出什么岔子。公主温柔又贤淑，章相虽然貌不出众，不过温柔备至，才华横溢的章相自然吸引了众多娇女的青睐。当时的明月公主也是他的众多倾慕者之一。

这么多年，章相还是忘不掉糟糠之妻。那个温柔给了他前行力量的女子。章相刚找回女儿，不想告诉她这个事实，等到女儿向他敞开心扉的时候，他再与女儿商议吧。除了婧娴，章相还有一子，是公主所出。也是先皇亲点的状元郎。本该圆满的他，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放弃，女儿是一定要找回来的。公主也知道此事。

第八十一章 偷来的宴席 qbxsw.com

令他惊奇的是，公主没有因为此事而对他大发脾气。她知道了，也是淡然一笑，甚至让她将姐姐接回来。这让他备受感动。本就不该迁怒于公主，毕竟她也是无辜的。小青小心而又缓慢地吃着菜。她不想被别人看作是一个粗鄙无柴的乡下丫头。

她也想扬眉吐气，京中贵女有的，她一样也不差。她慢慢地盛了半碗汤羹，递给了章相：“父亲，您受累了，喝点汤吧。少喝点酒吧，伤胃。我才刚回来，您忍心让我看着你生病吗。”

“哈哈，谢谢娴儿，爹爹今日高兴。多喝了几杯。”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章相好福气啊。”

“哈哈，承蒙李兄吉言。这女儿啊就是贴心。”章相胡子险些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他神气的样子让小青心中没来由地一紧。欺骗他恐怕不太好吧，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万一自己暴露了，实在令一个老人心寒。小青一想到自己那个酗酒又爱好赌博的父亲，心中就如沉了千斤重的石头。他的父亲怎么就这样邋遢。不但没有像以前的人这般温文尔雅，不会凡事以她心意为主，更不会与她这般柔声细语地说话。迎接她的只有酗酒后的暴打，只有恶语相向，只有一个一穷二白，家徒四壁的住所。

不，那里根本不是她的住所。她在家中早已没有立足之地，要不是因为如此，她也不会被赶出家门了。不，是被卖出家门了。幸好她从小就留了心眼，没让那恶人发现她身上的这块玉佩，要不然哪里来得今天的好日子。功夫不负有心人，幸运好不容易降临在了她的头上。

她真的很想珍惜这一份温柔。就算是偷来的，就算为世人不齿，可是她已经没有选择了。小青看着心满意足的父亲，已经将自己当做了真正到章婧娴，这样的父亲，就让她替她守护吧。她也一定会尽孝的。

章相今日是难以复述的喜悦。是这么多年的第一次畅快淋漓地敞开心扉。心结终于解了，章相喜形于色。

宴席散去，夜色降临。这场欢乐的相聚就在这片冷色中消退。小青虚荣心也得到极大的满足，这是第一次不被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桌子上放着一个精巧的笼子，一只绿色的鹦鹉正奋力地煽动翅膀：“小姐好小姐好。”

小鹦鹉的话逗得小青哈哈大笑。这小家伙倒是伶牙俐齿，不输给人类。房间显然也是静心收拾过的，小青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闻到玫瑰花瓣的香味，应该是用了熏香。不仅如此，屋子里还有单独的一间沐浴室，有可以读书的书台，有可以赏花的后园子，甚至还有一个小厨房。因为里面的香味让她醒了醒神。

她发誓她一定要扮演好章婧娴这个角色。

“我废了他的手，敢觊觎你。”元衡眸子中戾气满满。这人三番五次地来挑战自己的底线。真是不想要命了，那他就干脆送他去六道轮回吧。

“这件事，我替你摆平。小汐也不要出门了，最近不太平。我怕有些不长眼的人下黑手。”拓跋连的声音只留阴冷残酷。

那女人像足了阏氏，这样的表亲不要也罢。本就与他没有半分血缘关系。就算是有，那又如何。他就是不喜这样的女子。心狠手辣的女人实在激不起他的怜爱之情。

在他心中这些人不过只是个陌生人罢了。他的善良早已经在侮辱与殴打中被消磨殆尽。他的耐心也是。这次帮着那人伤害元衡妹妹，那就休怪他无情了。

他们就这样来了，不送他们些礼物怎么行呢。实在是愧对他的一番心意了。

“不如现在就动手吧。”拓跋连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从口中切出这几个字来。面上的阴鸷之色让元汐看得一阵心惊。元汐愣愣地看着两人，这群男人着实可怕。动不动打打杀杀，她简直不知要以何种表情面对。她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企图来掩盖自己的尴尬，每次的事情总是她先惹起来的。

拓跋连本就不怎么愉快的心情被这群烂人搞得更加糟糕。一把刀在他手中出了无数次鞘，他的拇指按在那刀柄上，指腹不断摩擦着。元汐觉得下一秒，这刀可能就会飞出去。要是换了旁的人，早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肝胆欲裂了。元汐也乖乖地躲在了元衡的一侧。

元衡漆黑的眼眸看着窗外，心中早已经是毒计万千。拓跋连当然不甘示弱，两人眼色虽不相接，元汐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人的交汇。也许这就是成大事者的默契吧。元汐觉得自己已经无法融入这个圈子了。

“汐儿，你想他们怎么死呢。”元衡此时就像是一个魔鬼，仿佛你在黑暗中转个圈，就会遇到他。你揣测不安，你如同行尸走肉，你麻木不仁，了无生气，都逃不出他的魔掌。元衡怨气太重。元汐摆出白痴似的笑容，希望自己的无知可以让哥哥稍微变换一个脸色。这样实在是太可怕了。元子琪又不在身边，真是连帮忙的人都没有。

万事还是要靠自己啊。元汐已经努力在扮演一个傻子了。“哥哥，我的生日快到了啊。我们还是去买点东西吧。”

“这有何必要要大费周折。”元衡回道。

“今年有你在啊。往年是父亲母亲陪我的，今年换你了。”

“你先跟我把方才的事情讲清楚。”

“有什么好说的啊。”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有你在，她都敢这般欺负我。要没个人在我旁边，那我不得被欺负死呀。”

“不会的，哥哥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哥哥现在这样说，日后找到一个好嫂嫂，便就忘了妹妹我了。到时候我连可以去的地方都没有，总不能让一直呆在老头那吧？”

“胡说，哥哥怎么会不管你？只要我的汐儿一日没有找到幸福，你就不会有嫂嫂。”元汐巧妙地将话题转移到了傻哥哥的终身大事上，这件事不仅她一个人这样想，老头都不知唠叨了了多少次了，今日正好拿出来派上用场。

可惜元衡不吃这一套。

“元子琪呢，他怎么不在你身边。”

“元子琪回青国去了，昨夜就走了，你不该不知晓的啊。”元汐还是小小地宽慰了一下自己，只要不再说她就够了。将黑锅背在元子琪身上也是没有什么大碍的。谁叫他不在呢。元汐暗自偷笑。心中默念：元子琪对不起啊，借你一用。保命要紧。

元子琪可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大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