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斜靠在沙发上，眯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

和半个月前相比，她看上去憔悴了许多，脸色苍白，几乎没有一点血色。

“你还好吧？”我轻声问道。

她这才睁大了眼睛，见是我，神情有些激动：“潘医生，你来了？”

我早就来了，在她对面的这张椅子上已经坐了差不多一分钟，只是她没有察觉而已。

“你的状态很不好。”

“嗯，最近老是觉得疲倦，经常做梦。”

我知道这段时间她的心情肯定很不好，洛华的死她很悲痛，他们的感情很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她可能都会沉缅于这种悲痛之中，不是那么容易走出来的。

洛华是她的丈夫，死于一场交通意外。

他们结婚五年，这五年来几乎他们都没有分开过，用她自己的话说他们一直都是公不离婆，秤不离砣的。

洛华出事的那天原本她也应该是陪着他的，只是临时工作上出现了小问题需要解决她才躲过了一劫。

可是她却很自责，她说如果那天她跟着一块去的话有她在身边洛华就不会开快车，就不会发生那场意外，就不会死了。

我相信这半个月她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洛华，而她的梦应该也与洛华有关。

“你应该请个假，到外面去散散心的。”

她苦笑：“我这半个月根本就没去上班，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家里。”

“呆在家里不行，要走出去。”

我不赞成她呆在家里，那里承载了她和洛华的太多记忆，她在家里只会更加地思念洛华。

“潘医生，老实说，我现在的感觉好多了，就是想到他也不再有那种悲伤的感觉了，或许是这段时间我们总是在梦里相见的缘故吧，我觉得他没有走，他一直都和我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说并没有使我安心，相反心里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她并不是我的病人，她是师院的老师，而我是一名心理医生，有着自己的心理诊所，同时我也是师院的心理辅导员，定期给一些学生做针对性的心理疏导，当然，我这个心理辅导员是义务的，不拿学校一分钱，算是尽一份社会责任吧。

当时她有一个学生因为失恋要死要活的，她就领着学生来找我做心理疏导，一来二去大家就熟悉了，我和他们两口子就成了朋友，不过他们一直都习惯叫我潘医生。

“你每天都能够梦见他吗？”我问道。

她点点头：“嗯，是的，而且特别的真实，就像他仍旧活着一样，他甚至可以和我沟通交流，这些天我们说了很多的话。”

我皱起了眉头，她这样子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人不能永远都活在过去的记忆里，长此下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作为心理医生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潘医生，你怎么了？”

我抬起头来看着她：“文慧，听我句劝，你不能再呆在家里了，出去走走吧，去哪都行。”

她摇摇头：“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想让我慢慢忘记他，你怕我活在过去的阴影你。可是事实却并不是这样的，现在我的很好，真的很好，而且……”

说到这儿她停下了，抿着嘴，好像在思考着是不是该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我没有追问，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抿了一口，黑咖啡，无奶无糖，是我喜欢的味道。

也亏她还能够记住这样的细节，这让我稍稍安心了一些。

“潘医生，你相信人死之后会有灵魂存在吗？”

我微微一怔，老实说，我是不相信什么灵魂的，我是心理医生，彻底的无神论死。

“前两天他和我说，他并不是真正地死去，他的灵魂依然存在，他会一直守护我，陪伴我，他还说，或许某一天他会以另一种形式重生，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说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希望我不要害怕，也无需惊讶，他只不过是换了一个载体罢了。”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这是见鬼了。

可偏偏她说这些的时候却是这样的一本正经，就像真的一样。

“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的。”她见我没有什么反应，沮然地说。

我叹了口气：“文慧，我知道你和洛华之间的感情，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未来的路还很少，千万不要把自己封闭在过去的回忆里。你必须放下，我想洛华也不希望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说的是真的，他确实是这么和我说的。”她有些急了。

我问她：“是在梦里吗？”

她有些纠结：“是梦，又不像是梦，其实今天约你来我也想搞清楚我是不是在做梦，如果是梦根本不可能那么清晰的。”

这个时候我也隐隐对她所说的梦产生了兴趣，有一点她说得没错，如果单纯是梦的话不可能那么清晰，她更不可能记得梦中太多的细节，特别是她提到的，在梦中洛华竟然能够和她对话，互动，交流，那种近乎于真实的存在按理说是不可能出现在梦里的。

“这十几天来你一直都呆在家里吗？”我问她。

我想知道她身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这样的状况是她自身的变化还是基于外因。

但凡是心理问题都是有根由的，有因才会有果，在我看来她的因就是洛华的死对她造成的打击才会让她沉缅于过去的回忆之中，甚至生出诸多的臆想，真要是那样，她的心理问题是很严重的。

不过也不能排除外界的刺激，原本她此时的心理就很脆弱，假如再一定程度上遭到外界的刺激的话，也可能对她出现心理问题产生催化的作用。

“大部分时间我都呆在家里。”她回答道。

我深吸了口气，要是这样那么我得想办法说服她接受心理治疗了。

可她又接着说道：“不过在洛华葬礼之后我在整理洛华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个信封，我一时好奇就打开来看了，是一家叫Future的医疗机构寄来的，说是感谢洛华成为他们的实验志愿者，当时我就懵了，我和洛华之间没有秘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可是我竟然不知道他居然做了实验志愿者，你不知道当时我的心里是什么滋味，这种事情他为什么要瞒着我呢？而他到底参与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实验？”

Future是未来的意思这我知道，但对于这家医疗机构我还真是一无所知。

我问她那封信是从哪儿寄出来的，她说就是本地，只是那信封上却没有地址。

她很想去找那家医疗机构问个明白，她想要知道洛华到底参加的是什么实验，她甚至在想洛华的死是不是与这个实验有关系，他们是不是对洛华做了什么，又或者是用了什么药才导致了洛华的交通意外。

我理解她这样的心情，洛华的死原本就让她很委屈很自责，现在她发现了洛华和这家医疗机构的秘密，于是她开始将洛华的死归因于这家医疗机构，这样她的负疚感就会好一些。

可是她不管怎么打听都无法找到这家医疗机构，就仿佛这家医疗机构根本就不存在。

找了三天之后她放弃了。

可又过了两天，她接到一个神秘的电话，电话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很有磁性，他告诉文慧，他是Future医院机构的负责人，洛华生前曾在在他们那儿留下了一样东西，他们希望能够亲自交还给文慧。

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文慧有些激动，找了三天都没有找到的这家医疗机构自己就冒出来了，而且他们居然还说洛华在那儿给自己留下了东西。

她让对方告诉她地址，她去取。

可是对方却说他们会安排人送上门来，让她耐心地在家里等待。

“于是你就一个人在家里等着？你就没有一点戒备之心吗？”我问道。

她抬手轻抚了一下额头上的一缕头发：“其实我也害怕，可是他们坚持送到家里来，而且还特别说明了家里不能有其他人，哪怕是我的亲人或是朋友。为了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只能答应了。我心想倘若他们是坏人，最多也就是抢一些财物什么的，最坏的打算是他们杀了我，反正洛华已经不在了，要是他们真杀了我，那么我正好去陪着洛华，这样他也不至于太寂寞。”

我苦笑，她这算是想得开呢还是想不开呢？

我问道：“那后来呢？”

她说道：“那天约好的下午三点他们的人会亲自把东西送回来，我就在家里等，从两点开始我就不停地看时间，好容易捱到了三点，三点整，我听到了敲门的声音，我过去打开门，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四点半钟了，我整整昏睡了一个半小时。家里的门已经关上了，而家里一切如常，并没有任何的异样，只是多了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他回来了，我感觉到洛华回来了，就在我的身边。只是我看不见他，但我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

她的话让我打了个冷战，不过我却还是像抓住了什么：“这种感觉在之前你并没有，也就是说，你之所以能够感觉到洛华的存在，甚至你可以跟他交流沟通都是在这件事情之后，对吗？”

她点点头：“是的，我知道你怀疑我的心理出现了问题，但是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没有，真的没有，我没病，我的所有感受都是真实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