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慈宁宫，赫连瑛的心情更加不美丽。

初次见面就拿自己当踏板设计人，说不定那日和高雍偶遇，也是太后提前安排好的，只不过赶巧被皇上掺了一脚进去。至于太子，可能也是误打误撞搅进局，说不定这其中还有皇上的手笔。

自从知道了皇上和娘亲之间的纠葛，她倒是理解了当初他看向自己的复杂眼神，想来他一早的打算，也是把自己指给太子为妻。

可惜她没按照皇上预想的路子走，大概以后也没法借着母亲的情谊，从皇上那里讨来什么好处。

太后不放心高雍，长眼睛的人都能看明白，但相对的，皇上的态度就有些模棱两可了。即便她自诩心思灵透，也扛不住圣心难测。

官场上的弯弯绕终归与别处不同，就算有云先生提点在前，她这个在马背上逍遥惯了的姑娘，一时间也是难成气候。

还好皇上对她的选择没太上心，自己一个深宅妇人和朝廷干系不大，他能分出这么点心思已属难得。若是她棋差一招得罪了太后，那才真是要她小命。

心中捋顺了关系，面上功夫自然要做到尽善尽美，皇后喜欢聪明可人的，太后不外乎如是。

乖巧上前敬过茶水，赫连瑛借着吉祥话讨了巧，于是又在一堆赏赐后面，得了太后手上的珊瑚手串，说是大报恩寺呈上的，常年佩带可得佛祖庇佑。

赫连瑛听到这话，当即恭敬朝着太后拜了三拜，说是自己小小年纪能沾上太后娘娘的福寿气运，不知是前世多努力行善，才会修来这样好的福气。

太后被她话语里的真诚哄得开心了不少，连带着看向高雍时，都柔和些许了眼波。

“先皇子嗣众多，留在哀家跟前的就只有皇上和你老十一，母后此前相看过几个，只有瑛丫头最合哀家心意。今后且和她好好过日子，也算哀家没辜负了宜妃。”

“母后心意，儿臣感激不尽，母妃若是泉下有知，定会感念母后用心良苦。”

屈膝在赫连瑛身边一并跪了下去，再抬头时，高雍表情诚恳，任太后眼光毒辣，也没看出半分虚情假意。

到底是上了岁数的人，吃斋念佛多年，那些个狠心事也做不来了。

左右也达到了敲打高雍的目的，就算她再不喜宜妃，也没必要和死人较劲。何况她曾经答应过先帝，绝不对他的子嗣出手，没道理在对方守约的前提下，私自违背誓言。

倘若清王肯安生过日子，她也不愿意浪费心思和小辈折腾不休。伸手扶起跪在自己脚边的两人，太后将两人双手交叠在一起拍了拍，就让他们回到位置上坐好。

过了请安这一关，之后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慢吞吞夹了一箸菜，赫连瑛象征性吃了几口，就以手支颌昏昏欲睡起来。至于太子和太子妃说的话，她是一个字儿都没往心里去，更对人家手里的赏赐不感兴趣。

她做得这样坦荡自若，太后也不好挑她毛病，而高雅又是个话少沉稳的，这慈宁宫里立时就剩下太后三人说话的动静。

相较那位，眼前的楚盈袖就格外顺眼了些。昱国公府的教养好，又是元清师父亲点的凤命，配自己嫡亲的孙子，最合适不过。

赫连瑛眼皮轻抬，自然没错过太后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心中暗笑她前言不搭后语，整个人却越发散漫起来。反正也是不讨喜的存在，她就算做得再端庄，也不过是邯郸学步，徒惹笑柄。

“十一媳妇儿昨晚没睡好？”

太后突然的一句话，把屋内有限几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赫连瑛眨巴着眼睛看向身侧，高雍正好与她目光碰撞交融。二人相视一笑后，这才抬眸正色道，“儿臣想着今日入宫拜见，故而起得早了些，这会子脑袋还迷糊着呢，让母后见笑了。”

“难为你用心，眼下也没什么事，你与静妃亲近，便去她那歇息会儿吧。”

“多谢母后体谅，儿臣就不打扰了。”

利索起身离开席位，赫连瑛看了眼无动于衷的高雍，直接屈指弹上他额头，“王爷莫不是忘了，宁安那丫头还等着咱们看她去呢！”

“夫人提点的是。”

起身冲太后那边点头示意，高雍不再拖沓，当即牵过她的手走出门外。待两人远离了慈宁宫，赫连瑛才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很是愤愤道，“就属你聪明，还装聋作哑地借我脱身！”

高雍听了只是笑，须臾，才站定身子向她拱手认真作了个揖，“夫人灵慧心善，为夫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唯有行此大礼求饶，还望夫人宽恕。”

“惯会说讨巧话哄人开心，谁让我偏偏就选中你，便是退货也来不及了。”

凝神打量着手里的珊瑚手串，阳光下，成色极好的珊瑚红得发亮，仔细瞧着，那上面还以篆字笔法雕刻上佛家真言。

不愧是慈宁宫给出来的，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东西，虽然赫连瑛不信佛法，却也对它赞誉颇高。

旁边高雍见她瞧得认真，也就趁势转了话题，将其中详情仔细道来，“这是五年前母后寿辰时，大报恩寺呈上的寿礼，能在今天转手送给你，竟也舍得！”

“母后慈悲度人，可怜我是个远嫁女罢了。”

伸手与高雍再次十指相扣，赫连瑛冲他眨了眨眼，二人不再多做耽搁，当即迈开步子走远了。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淑妃挥着团扇从树荫里转出来，上挑的凤眼里精光熠熠，直接唬得她身边宫女暗暗打了个哆嗦。

“这清王妃胆小怕事就算了，没想到还是个不长脑子好打发的！怪不得太后娘娘纡尊降贵哄她开心。”

冷嗤一声，淑妃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甩手将扇子往宫女身上扔了过去，便施施然向着来处迈步。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赫连瑛却是突然笑出了声，惹得高雍一脸莫名。

“你猜，那位听咱们墙角的娘娘，会如何看我？”

“不过就是自作聪明，嫌你愚蠢好打发罢了，毕竟夫人戏做得这样足，差点连我都要蒙混过去了。”

“王爷这样捧场，妾身愧不敢当，只是妾身愚钝，想请教王爷指点一二。”

踮脚凑近高雍耳侧，赫连瑛嘀咕了几句后，就退开身子笑望向他，一双眸子波光潋滟，倒是一点没遮掩里面的算计兴味。

高雍不由失笑，倒是没想到她的好奇心这么重，粗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辞令，就打算对她坦白。毕竟习武这事于自己而言，算不得什么大事，早晚都是要交代清楚的。

“算了，改日我们秉烛夜谈，好好来聊聊你的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