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生活在长安附近，但是老柳村的村民们，生活与长安居民有着天差地别。

在今日之前，他们更是从未见过这般华贵缥缈、眉眼似画的娘子。

当然，没读过书的穷苦村民们哪里懂得这么多形容描绘。

他们只觉得眼睛都快被晃花了，那马车里的娘子像是自带圣光似的，看得他们目不暇接，连因真人被辱的怒气，也跟着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脑子里就有一个想法。

这娘子如此漂亮，莫不是天上的仙人？

不止是老柳村村民，就连自认见过无数美人的长生教几名真人，也都看得目瞪口呆，连大骂的话都挂在嘴边忘了说。

他们的样子，逗笑了另外的人。

大家才发现，原来赶马车的，也是个清秀可爱的小丫鬟。

小丫鬟当然是阿福，马车里容光逼人的则是姜羲。

确切的说，是露出本来面貌的姜羲。

她洗去姜元娘的所有伪装，以最原原本本的样子，从马车里走出。

随着她沐浴在日光下，身上那皑皑如雪的雪衣叠纱，像是透着金光的云雾包裹着她，飘飘欲仙，清冷于世。

当她踩着小凳从马车上下来，那镶嵌着珍珠的雪白绣鞋，甚至让周遭一众村民，生出污泥不可染仙人鞋的叹息。

站在村民最后，恰好是姜羲当前的阿胜，离得最近，看得也更清晰。

他屏气凝神，不敢多看怕被夺走心神。

待姜羲的视线投来，他更是慌慌张张地低下头去。

方才在村民们面前义正言辞的，仿佛不是他，而是两个人。

姜羲看着他的窘态，也是微微一笑。

她虽然在看着阿胜，但是清泠如泉水的声音，却传递至每个人耳边。

“我路过此地，听说老柳村因德行有亏遭遇天罚，故而前来一看。没想到……竟发现几个神棍在这里卖弄，当真可笑。”

她声音如仙宫妙音，但是话语却刻薄得紧。

最后那几字，更是不声不响，连捅几刀，让原本沉迷在美色的长生教真人，飞速回过神来，怒目相视。

其余老柳村村民也是对几位真人发自内心的维护，听到姜羲这般侮辱几位真人，也不由得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只是人对美的事物总归是向往的。

像姜羲这样光凭容色便能让一众村民哑口无言、不敢亵渎的，更是很难让村民们生起怒气，直接驱赶，只能好声好气地说小娘子不懂。

德高望重、垂垂老矣的老柳村村长，也是拨开人群，走到姜羲面前来。

他看得出这些小娘子应当是出身贵族，否则坐不起这般奢华的车辆。

便没有生气，而是客客气气地拱手见礼。

姜羲也跟着见礼。

不过是文人见的那种礼节，而不是寻常未出阁娘子的礼节。

老村长有更在意的其他事，便也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他见礼后，径直问姜羲：“贵人为何这般侮辱几位真人？”

姜羲仍然言笑晏晏：“这算侮辱吗？我只是把事实陈述一遍。”

老村长没有发怒，只是叹道：“贵人生于云端，不知我老柳村疾苦，前些日子一场地龙翻身，带走我村许多村民性命，更是毁掉我们苦苦经营的东西。若不是几位真人替我们想到出路，怕是我们这些村民只能自行了结。几位真人对我们有大恩，我们对他们只有敬意，贵人只是恰好路过此地，便不要胡言乱语罢。”

老村长话说得客客气气，但对姜羲的抗拒却不少。

姜羲的视线轻轻掠过面前这位面容沟壑纵横的老村长，也知晓他们的敌意，更知道他们对长生教真人相信到何种地步。

如若不然，她又哪里会特意打扮，还专门乘着华贵马车？

目的还不是为了先声夺人，从出场就震住场子。

而这些村民们对长生教的信任根深蒂固，姜羲也只能选择不破不立的方式，来敲碎他们的认知。

所以，她的话字字刻薄，越是能搅乱长生教来人的心神越好。

“老村长这话说得太早，你又怎知我是在胡言乱语呢？这些长生教的神棍，对这天理才懂几分？就敢大义凛然地代替上天收受贿赂，老村长难道就不担心被他们欺骗？”

姜羲说完，不仅老村长脸上皱纹沟壑更深，就连那几名长生教真人也是怒极。

为首的那年迈真人，更是展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敏捷，自祭台一跃而下，大步拨开村民，来到姜羲面前，也不管她会是什么身份。

“我长生教掌教真人乃是大云陛下亲封的国师！我长生教也是为世间百姓排忧解难之圣地，怎可容你区区小娘子三言两语污蔑了去！还不快快离开此处，否则不管你身份为何，也必会招来祸事！”

看着很有底气的老真人，姜羲似笑非笑。

的确，随着无极真人成为大云国师，长安的众多世家门阀，为了附和圣意，也多对无极真人尊敬信任，连带着长生教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就算今天站在这里怒骂长生教是神棍的是大云的公主，回头也是少不了被景元帝一顿训斥，更别提寻常的世家贵女。

这老真人看似贪婪求财，其实内心也是有几分清楚。

这种把握着尺寸索取的人，反而比没有限度的人更加可怕。

他们更精明更狡诈，也知道怎样拿捏人的把柄。

否则这老柳村也不会成为案上鱼肉。

只是可惜。

若今天站在这里的真的是个普通贵女，大概会在一腔正义发泄后，明哲保身地选择离去。

但今天站在这里的是姜羲。

她从一开始，就是奔着要与长生教为敌而来。

无极真人啊无极真人，你长生教横行霸道这么些年，我姜族躲躲藏藏这么些年，是时候让你们尝尝跌跟头的滋味了。

与姜羲面对面的老真人，不知为何，被姜羲的笑意看得一阵胆寒。

总觉得又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似的。

没等他多思。

就听见姜羲说：

“谁告诉的你，这老柳村的灾祸，是因为德行有亏所致的上天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