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宁国才缓过神来，强抑着心中起伏的情绪：“袁达为何要祭奠她？”

见宁国眼中突然寒意凛凛，王良也感觉其中必有缘故，慌得忙跪了下来：“请夫人见谅，这个云舒，我并不认识。”

好一会，宁国才想起来，初次到玉阳山时，她确实没带云舒浣月一起出去。再去玉阳山时，令狐綯并没去，而云舒在之后不久就失踪了，王良没说谎，他不认识云舒，令狐綯亦不认识云舒，袁达跟云舒——似乎也没有相识的可能！

“我明白了！”宁国喃喃地道了一句，她茫然地回身走了几步，可是她心里空落落的，她其实什么也不明白！见她神色不对，小燕赶忙上前来搀住了她，王良也不胜担忧地跟在后面。

定了会神，宁国猛然想起渠成二人来府中时，曾为地方官员封锁神龙谷一事与令狐綯起了争执，当时令狐綯就是安排王良前往查证在神龙谷内滋事之人！因令狐綯说得坦然，宁国也就再没过问此事，浣月芷棋过世时也未将此事联在一起。可现在宁国很疑惑，神龙谷究竟发生了何事，惊动渠成、玉松来此？又为何让仇士良不惜代价地追杀他二人？已被她压在心底的疑云又漫上心头，她缓了缓情绪，停住脚步，向仍跟在身边的王良微笑道：“云舒是我的一个故友，方才乍一见不免吃惊，若不是见到这灵位牌都几乎忘记这人了。”她长叹了一口气，“还是袁护卫有情有义，想得周到！”

王良听了松了口气，见宁国语气已恢复平和，忙陪笑道：“这是人之常情，夫人平日重情重谊，所以才会比常人更伤感。”

宁国淡淡一笑，似不经意地转了话题：“神龙谷的事情已全办妥了吧？”

王良怔了一下，他受过令狐綯警告此事不得对他人提及，可夫人能算是他人吗？他斟酌了一下，答道：“俱已妥当，谷中所有人均已迁出。”见宁国仍望着他等下文，忙又补充道，“百姓们对老爷的关爱赞不绝口，都感恩戴德不尽。”

“哦，”见他满口的套话，宁国一笑，仿佛早已知晓了这些事情一般，“玉石、玉松道长也去了吧？”

“去了，”王良也想起了老爷确实是在夫人与两位道长面前将此事安排给自己的，便不再迟疑，躬身答道，“几位道长一直忙到将谷中人全迁出才离开。”

“哦，玉松的伤好了？”宁国仍不动声色地诈道，仇士良集全力追杀，多半会是两人中势弱的玉松先受伤吧。

“玉松道长的伤早没事了，倒是玉石道长听说是中了仇士良的毒器，险些儿丢了性命！”王良想起来与裴泽渡在谷中见面时后的谈话，又笑道，“听裴公子——哦，玉松道长说，他们多亏遇上了李公子，否则难以出城……”他突然想起浣月姑娘也是因此而丧命的，又想起令狐綯不准在宁国面前提起浣月芷棋的警告，忙刹住了嘴，担心地望了宁国一眼。

联想起浣月芷棋的情况，宁国已将玉松他们出城的经历明白了大半，她压抑住心中翻腾起来的痛楚，面上不胜好奇地笑道：“听说谷中真的有宝藏？”

王良挠了挠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小燕，憨然地一笑，摇摇头道：“那多半是仇士良的异想天开，龙潭营中都挖遍了，并未见到宝藏的踪迹。”

宁国听他如此说，知道必是令狐綯不准他提起此事，也不再追问下去，又转了话题温和道：“你不必向老爷提起今日之事，若老爷问起，你就说是我在园中私祭云舒，被你看见了而已。”

见王良尚有迟疑的神情，宁国又关心地叮嘱他道：“以后你也不要私下祭奠她们了，再让人看见了不好。我向老爷说一声，以后将她们的灵位与袁达盈香的放在一处，每年定期祭祀，她们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魄，你也可以告慰袁达的地下之灵了。”

王良听了宁国这样体谅又周全的话语，不再犹豫，忙向宁国道谢。

宁国不动声色地吩咐小燕将华阳和云舒的灵位牌收起来，见小燕小心地抱起了灵位牌，王良方才感激不尽地离开了。

宁国沉思着转身往回走，她早已没有心思再去看那些嬉戏接喋的游鱼了。

晚上，宁国将云舒的牌位缓缓地放在桌案上，淡然地道：“昨日家祭时，我忘了一个人，”云舒故去已七年之久，死因又不明，她的身份只是个宫中侍女，也不能象春瑶那样算是为国事阵亡之人，因此嫁入令狐府中的前几年，家祭时，她都没将云舒的牌位放在一起祭奠。一向都只是由芷棋、浣月私下祭一祭，而自己今年竟忘了她！云舒死时才只有十七岁！想着想着宁国又触动了心弦，不胜伤感地道，“她昨日托梦给我，说她死得凄凉，很是孤独寂寞。”

令狐綯看向灵牌的脸色暗了下来，问道：“她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宁国摇了摇头，心里却猛地一沉，令狐綯从未和云舒有过交集啊，他不是应该先问云舒是谁吗？王良说老爷是因为关心神龙谷百姓，才动用了不少人力物力去救助，真的只是这个原因吗？真的与渠成的怀疑和指责无关？真的与仇士良在神龙谷寻找的宝藏无关？

夫妻二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但是宁国注意到，一向呵护她唯恐她多思多虑的令狐綯，此时却也没想起来要安慰她一下。

好一会儿，令狐綯才神色如常地拍了拍宁国的肩，温和地道：“别想这些了，明天要盈霜再备一份香烛祭品烧给她罢。”他唤了盈霜进来将灵牌收拾了出去。

但似乎已经太迟了，宁国微微点了点头，心中却长叹一声。真相并不难找，但难的是自己真想要揭开这些真相吗？这些真相是自己所想的还是所盼的？宁国忧心忡忡，不敢再去深思。她想起玉石那日的神色，渠成只怕也是不愿伤了自己，才不再在自己面前与令狐綯争执下去的？王良说是李公子救了渠成，王良口中的李公子以前便只是玉溪，玉溪回长安了？她许久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了，上一次听到他的消息还是三年前，那时他终于通过了再一次的应试，担任了秘书省的一个小官。宁国的心情不由更加黯然，她知道玉溪的仕途不顺，才志难伸，那其中多半是令狐綯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