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茫然无语地坐在地上，谁也不整理身上的零乱和伤势，良久，令狐绢开口道：“乌日娜，把银鞭给我，好吗？”

乌日娜用鄙夷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索性用生硬的汉话来斩断令狐绢的妄想：“杀死我！休想！”

可令狐绢突然强烈地想要得到阿古达木的银鞭，她跪在乌日娜的面前道：“乌日娜，求你，把鞭子给我，阿——”可是阿古达木的名字她突然都念不出口来，仿佛自己会玷污了他，“他说过——送给我的！”

乌日娜眼中复又燃起了熊熊的怒火，她仇恨且憎厌地看着令狐绢，忽然啐了一口：“你不配。”她吃力地挪开自己的身体，像躲避令人恶心的东西一般躲开令狐绢。

“是啊，我不配……”令狐绢低声喃喃着，一点也不去反驳乌日娜的话，可她此时只想留下这根银鞭，留下他曾亲手送给自己的礼物！她的泪涌了出来，央求道，“可是……，阿古达木说我配。”

乌日娜的泪瞬间又从干涸般了的眼中滚落了下来，嘶哑的嗓子发出喃喃的声音，令狐绢知道，乌日娜是在向阿古达木倾诉，祈求他的宽恕。

乌日娜最终还是答应带令狐绢找到阿古达木的鞭子，但她要求必须带走塔娜，这也正是令狐绢想要做的事。

可是想将乌日娜送走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外面那么多守卫的军兵都在追剿她们，令狐绢不敢将她俩托付给令狐綯的手下。她将乌日娜带到自己的帐篷里，果然乌日娜见到塔娜后，俩人抱头痛哭了一场，也都不再闹腾。

令狐绢让盈青和塔娜为乌日娜疗伤，自己便去找裴泽渡，此时她只放心让裴泽渡将她们送走，毕竟他人可靠地势也较为熟悉。

才走到裴泽渡帐外便遇见李瑞钦，他见了令狐绢似乎吓了一跳，立刻又嘲讽道：“令狐綯竟将你当俘虏毒打了不成？”

原来李瑞钦也知道军中虐待俘虏的事情，令狐绢不由地质问他为何不阻止？

李瑞钦冷冷地回怼她：“战争不就是这样吗？咦，你不是铁骨铮铮的女汉子吗？你还有同情心？难道你真还是女人？……”他这两日心情也格外地失落，他的手下为洗刷战败之耻，都拼了命地奋勇向前，他们的伤亡是大唐军队中最重的！可大战一结束似乎就没有他们什么事了，背了战俘之名还敢争功？他们只能眼看着令狐綯等人的手下抢占战利品、瓜分功劳！而春瑶的死则让裴泽渡整个人都颓废了，因此李瑞钦更加郁闷，大战之前他们都盼着一雪旧耻，但战后他发现自己心里更加空落落的！

李瑞钦毫不客气的抢白没引来意料中的回击，令狐绢一副无骂不还口的窘态让李瑞钦终于心中宽慰了一点。其实他何尝不反对令狐綯掳掠杀戮的做法，但是自己身为败军之将，若不是身为大唐皇裔，此时恐怕都要头颅着地了。

听见令狐绢请求裴泽渡帮助她护送塔娜等人离开，跟着她进了帐篷的李瑞钦忙抢上去拒绝道：“你不要让玉松去送，你兄长若是知道玉松纵放了他要抓的人，玉松还要不要活？”

令狐绢怔了一下，李瑞钦说的话不无道理，裴泽渡本是败军被俘之将，若再被人安上个私放俘虏的罪名……。

但裴泽渡却一口应承了下来，塔娜是春瑶舍命保护住的女孩，他一定要护送她安全活下来！

令狐绢想了想，将自己身上的佩剑解下来递在裴泽渡手上：“这是宁国长公主之物，你持着这个，今后令狐綯必不敢为难你。”

李瑞钦一哂，讥讽道：“你确定你兄长不会先斩后奏？”

她确实不能确定，但不等令狐绢的回话，裴泽渡已不管不顾地转身去牵马了。

事情竟出乎意料的顺利，月亮升到中空时，得到李瑞钦及其手下的掩护，令狐绢和裴泽渡已将塔娜等人送到了远离大唐军队的地方，一起送走的还有被押在营帐中的一些俘虏，但他们从头至尾都只将仇恨的眼光默默地投向她。

今夜的月还是半缺之月，令狐绢黯然望向前方，夜空下的草原再也不是旧日的宁静祥和，由于连日的杀戮，这里引来了不少成群的野兽，使夜晚的草原更显阴森鬼魅之感。她看见不远处闪着荧荧的绿光，那是狼吧，她想起了阿古达木曾在身边时的安全感，此刻虽然人多野狼不敢侵袭，但她心里的剧痛又压抑不住地翻涌上来。这里是阿古达木从小生长的地方，她却将它变成了地狱和荒野，她看不见那所谓的“龙眼”，更不知那边的世界是什么样，等在塔娜她们面前的会是什么……。令狐绢打了个冷颤，没有了阿古达木之后的草原她不敢去想象！

令狐绢将自己从令狐綯帐中收拾的一包细软金银交给塔娜，但塔娜看都不肯看一眼，她只得把它放在了旁边两个女俘的马背上。

乌日娜驱马靠了近来，她双手竟已托着阿古达木的银鞭，她将银鞭放在唇边深深一吻，小心地托付给了令狐绢，眼睛却仍不舍凝视着这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令狐绢很想问一声阿古达木葬于何处，但终于止住了口，他们部族可汗的尸骨埋藏之处一向是族人的圣地，自己还是不要去惊扰他们吧！

正要分离，忽听不远处一声呼哨声响起，令狐绢一惊，没等她回过神来，月色下的草原上，几十个回鹘人仿佛从地底冒出来一般，呈半包围状向他们围了过来。当中一人骑在一匹大黑马上，头巾裹住了他的脸，但令狐绢却不由自主地驱马向前：“阿古达木？”她心中一阵狂喜，来的一路上她都在下意识地找寻他的足迹他的身影，果然，他还在！

但大黑马却退后了几步，站在旁边地上的一个粗壮的汉子忙向前一步，将手中的长矛对着令狐绢，用阴冷的回鹘话道：“阿古达木已经自取灭亡了，这是回鹘新任的乌介可汗！”

大黑马上的蒙面人挥了一下手，用回鹘话下令道：“把这个魔女抓起来。”

令狐绢听说过乌介，他一向与阿古达木不和，他仇恨汉人，拒绝与大唐合作，以前屡屡发生的侵扰大唐边界的事情多是因他指使，她的心骤起又骤落，新任可汗？！阿古达木真的不在了！

她还在恍神之中，没意识到回鹘人迅速向她包围，却听一声断喝：“谁敢？”裴泽渡“哗啦”一声抽剑出鞘，驱马冲开包围令狐绢的人，大声道，“快走！”

令狐绢回过神来，见一支长矛向她刺了过来，她手里握着阿古达木的银鞭，本能地甩向了刺过来的人，那人惊得退后了几步：“阿古达木！”

被令狐绢他们送回的俘虏中有人叫了起来：“她偷了阿古达木的神鞭，杀死这个恶魔！”

“杀死她！”“杀死她！”顿时周围的回鹘人纷纷附和了起来，而这些人中不少是被她刚才送回来的。

令狐绢望了一眼那些跟在塔娜身后的人，手上欲挥出去的鞭子却收了回来，只在周围划出一个圈来，即使永远得不到他们的谅解，她也不想再与他们为敌。她双腿一夹马蹬，叫道：“玉松，走！”

但她奔出一箭之地，才发觉裴泽渡竟没有跟上，她忙回头来看时，好在他已策马奔过来了，她才松了一口气，却看见他的左臂上竟赫然插着一支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