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三天的婚礼庆典就要开始了，计划就在趁回鹘一族首领齐聚之时，庆贺活动进行到众人精疲力尽之时开始执行。大唐的部队已在边界一线布署完毕，只等这边庆祝活动开始就趁守卫疏忽之时马不停蹄地往此进展。不能再犹豫了，一旦被察觉，所有这些深入回鹘驻扎区域的人都性命堪忧。

箭在弦上，不能不发！他们本是势不两立的对立世界的人，他们之中不能有怜悯，这是与生俱来就已经注定好的的。令狐绢想起出宫前自己在太后和宁国面前发的誓言，她想起临行前兄长的嘱托，没有人比大唐的安危更迫切，没有人比宁国的安宁更重要，没有人比令狐綯的幸福更重要！

但是这个计划除了李瑞钦他们、护送卫队的部分人，处于回鹘领域区的其他人是不能知晓半分的。令狐绢不知为什么却想找人聊一聊，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思绪彷徨，盈香是知道计划的，但是盈香是不会理解的，她对回鹘有很深的敌意；盈青太幼稚，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春瑶——，还是算了吧！

两天之后的夜晚，李瑞钦会视对方情况带领被俘将士和送嫁卫队人员从内部开始动手抢夺武器，然后点火为号，届时令狐綯已率精兵赶赴离此不远的地方等候发动进攻，一举擒拿回鹘首领人物，击败回鹘精锐，而大军已在方圆百里布下天罗地网，确保一举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她的任务就是在李瑞钦他们开始行动后立即杀死阿古达木，然后劫持塔娜奔赴令狐綯等待在不远之外的人马……

令狐绢从来没有这么心神动摇，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心志坚强，连鬼丐师兄以前也赞过她在与人对决时“手稳心定”！的确，她令狐绢一旦想好要做的事，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让她改变目标的！她用不着别人的言语里来安慰自己，更不用别人的认可来坚定自己的信念。

可是春瑶却先来找她了：“公主！”

帐篷内并无旁人，见春瑶居然向自己认真地行跪拜礼，令狐绢便知她必有事情，注目打量了她一下道：“没人时不用叫我公主！”

春瑶听了此话又欠身行了个礼，眼睛诚恳地望着她道：“公主本就是太后的义女，自然是当仁不让的长公主！”

哦，这么说倒也是的，这样看来春瑶是真的认可自己了！令狐绢放缓了语气，直奔主题道：“你找我必是有事吧！”是啊，她们彼此太了解了，之间的隔阂也太深了，春瑶来找她不会是简单地说说笑笑或是轻易地讨好奉承的！

春瑶深深地望了令狐绢一眼，“公主，一定要这样做吗？”

令狐绢抬头望向春瑶，难道看透了她自己的心思，否则为什么会这样说？她不置可否地淡淡笑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春瑶又跪了下去：“奴婢不懂大道理，但只知道两国交战，百姓遭殃……”

“开弓没有回头箭！”令狐绢不想就这个问题再多说多思虑，她自己心里本就心神不定，看来春瑶只会让自己更加惶惑，于是忙用令狐綯的回话想堵住春瑶。

春瑶却不肯罢休，仍坚持说下去：“回鹘一族上上下下多是真心想与大唐永结世代之好……”

令狐绢急忙截断了春瑶的话：“不要再提了！”事情到此地步，再谈这些都是废话，已经没有退路了！

春瑶跪在地上怔了一会，又开口了：“那么公主同意，我不随公主走，我想留下来。”

“哦，为何？”令狐绢怀疑地望向她，她担心与自己一道走有危险？令狐綯的计划是李瑞钦他们举火前，令狐绢带着盈香盈青和春瑶芷棋几人骑马冲出营地，他们会在营外接应，以免她们被即将展开的大战误伤。做出这个安排令狐綯并不容易，因为身为副将的李党之人很掣肘，这样做很容易提前将行动暴露给回鹘防守士兵，可能引发回鹘提前察觉，会被李党指责令狐綯此举是徇私。

“我——”春瑶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言道，“这里有这么多宫中的姐妹走不了，她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慌乱之中极可能被伤了性命，我留下来可以帮她们藏起来。”

这倒是真的，这些宫女们跟随卫队而来但并不知他们计划，一旦开战，惊慌之中若藏着不乱动还好，要是乱跑乱逃的恐怕必死无疑。这些宫女本就是深宫中无依无靠之人，肯跟随自己不远万里到此异乡已是很难得了，若还枉送了性命岂不是可怜！令狐绢理解地点点头道：“我从卫队中拨两个人负责安抚她们，你随我一起走。”

春瑶抬起头来望向令狐绢：“卫队和姐妹们不熟识，黑夜之中更是不便。”这些宫女与卫队住的帐篷隔得很远，且大唐之人也并很不清楚这些帐篷的设置，黑暗之中找起来就更麻烦，“且开战后形势必乱，不少人惊慌之下恐会失了理智，我在这里可以让她们安心些。”

令狐绢明白春瑶说的情形必然如此，她见过更多比这些宫女们意志坚定之人失态时的模样，但仍断然否定道：“不行！”春瑶的话没错，只是她不行，要是她出了事，自己怎么向宁国交代？又怎么向裴泽渡和李瑞钦交代？

春瑶却执意道：“我不走，我会视情况带着姐妹们避在一角不动的。”

令狐绢不说话看着她，春瑶也坦然温和地与之对视，两人的目光中没有了对立，只剩下对彼此的关心，多年的隔阂在此一刻似乎开始冰销了。

终是春瑶先开了口，她明白令狐绢的担心：“公主请放心，我不会出事的，这些人都是宫中朝夕相处的姐妹，否则回去后，长公主若问起来该如何回答？”

令狐绢见春瑶心意已决难以挽回，终于垂下眼来，半晌方道：“这次回去后你也别回宫了，你放心，宫中我会照顾的，你——远走高飞吧！”

这便是知心话了，她们有多久不曾这样交流过了，春瑶也不由有些黯然，她默默退至帐篷帘边正待出去，忽然又迟疑地顿住了脚：“公主这样看得懂别人的心思，可是——知不知道自己的真心？”

令狐绢倏然抬头望向她，却见春瑶脸上竟有怜惜之色，她是指——？见春瑶似乎还想再开口，令狐绢迅速堵住她后面的话，道：“你不用多想，我没有真心！”是的，自己从来没有真心，一切都是围绕着将要进行的目标而产生的，包括那些……

她不想再想下去，见春瑶还站在那儿不肯离开，便下了逐客令道：“我累了，叫盈香进来服侍吧！”

春瑶垂下眼来，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轻轻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