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的军人自己有能力帮助知秋下到千米深的地底，一时间让知秋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这对于前来帮助自己的人有点失利，但是知秋看见对方两手空空的状态，也想问一句你凭什么？难道你有什么超能力不成？如果真是那样，那已经不算是人类，而算是食人鬼的范畴了。众所周知，特殊能力一直都是食人鬼的专利。知秋如今也掌握了不少用来战斗的手段，但那些也是靠着外力影响的，而非与生俱来。

“你又有什么办法？”知秋问道，眼睛不由得飘向幽深的洞口，平地上突兀地看到如此高度，会让人双腿都不住地晃悠，“话在前头，如果你执意让我采取什么冒风险的方式下去，别怪我跟你翻脸了。”

“怎么可能，尊敬的屠鬼者大人。”老军人笑着露出了一口黄牙，多年来颠沛流离的生活终究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三十年足够将一个帅气的伙子变成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曾经他作为军人的笑容富有相当的激励感染力，如今只会把楚芊吓得躲在少年的身后。

“您不知道是理所当然的，但我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年的时间！整个农场究竟是什么样子，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的了。”他将“农场”两个字咬的极重，仿佛某种汹涌的怒气要从自己的胸膛中迸发出来，食人鬼和农场等相关字眼，从来都是被居民们忌讳莫深的。而老军人能够克服内心的恐惧直面它们，也是下达了相当坚定的决心。

让知秋不免对其高看了一眼。只要能克服自己的人就是优秀的人！在知秋的眼中看来，会被自己给吓到从而不敢面对某事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封山过山，遇海填海，从来都是知秋信奉的人生准则。困难没有什么可怕的，只要跨越过去也不过是儿科罢了。

老军人的表现极对他的胃口，口气也变得缓和下来，带上了商量性的语气了。“那么你有什么好办法？在农场中生活了三十年先生？”

曾经的军人，甚至不是普通军人，极近于特种兵的存在。他们的情报收集程序远远不会那么简单，不过知秋倒是没有兴趣知道。他感兴趣的是结果，并非是获取结果的过程。既然他没有在城镇中长久驻留的打算，未雨绸缪的事情也不想去做。

听到这里，老军人不由得挺直了脊梁，眉眼之间处处都洋溢着骄傲同是凄凉也难以掩饰。他确实知道直达农场底下的办法。只是情报的换取从来不是简单的事情，需要用等价的物事进行交换。而能够和此等情报相匹配的代价，除了人们自己的性命之外还有什么呢？潜伏在城镇里面的老兵原本是一个集体，最初的日子艰难则艰难矣，但他也不至于是孤军奋战。然后随着情报获取过程中的各种牺牲，同班用生命的代价留下来的宝贵情报，都集中在了硕果仅存的一人手上了。

所以他拼尽全力，不择手段地留下自己的性命，甚至做了军人所不能饶恕的行为，仅仅不想那些极其整体的情报随着自己的死亡一同压入尘土里面，那样的话便毫无意义了。如今希望就如同梦幻一般来到了自己的眼前，又怎么可能不激动？

默默地在心中纪念了从前的伙伴，有些人的影子都被岁月的痕迹侵蚀地泛黄，此刻又重新鲜活了起来。老军人勉强地压下心中的悲怆，转而换成一副神采奕奕的表情，大声而热情地为少年引路。

少年正是希望，如同他为学院中的同学源源不断地提供荫蔽的情况，在异乡的土地，其身为王者的人格魅力也在起着作用，散发出耀眼的光辉，为他人带来希望。

“请跟我来，进去农场的入口并不在这里。”老军人的语气中有着确切的笃定情绪，这些带着淋漓鲜血的回忆他不可能忘记，每一寸标记每一寸土地都记得清清楚楚。

知秋再次打量了对方。衣服不算新但是被洗的相当干净，泛光的补丁，明显处于兴奋却呈现着勃勃的精神力，不像是佩戴面具之人所有的阴谋深邃。不稳定的情绪虽然有点儿让人担心他的判断，但是好处便是这等状态之下，会骗人的机会很低。知秋自己就是一个假面，对于此等事情简直是再清楚不过了。

稍微思索了一下……最后知秋还是选择了相信对方。就这么空手回去心中肯定不爽，有那么一点希望自然要去试一试。老军人的忠诚心无从怀疑。他有多么忠诚就表现在他的情绪有多么兴奋上。不过对于知秋来，信任也得有一个渐进的过程，才见过两面的家伙就让知秋毫无条件地相信对方也是不可能的。

对方表现得多么可靠，能否得到知秋最为真挚的信任，也得看他之后的表现了。至少这一次没有让知秋失望。

之间老军人将他引导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山包跟前，自己上前去暗自搞鼓了什么东西……转眼之间便是席卷整个地皮的震动感传来，让知秋不由得升起了警惕的意识，认为是有什么敌人走了过来。反映过剩，所以闹了大笑话。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仅仅是地皮的振动而已。而在振动之后，随着一阵一阵机械的咬合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来，周遭也宛如变魔术一般逐渐地变了样子。

一方的地皮凹陷下去了，层层叠叠的楼梯从地底中冒了出来，螺旋状的楼梯一圈一圈地叠合着向下，如同通往不知名地狱的阶梯，看着就让人瘆得慌。

知秋吃惊于这个地方居然有如此机关，转头看了看山包，甚至环绕着它转了一圈，就算仔细观察也没能发现究竟有什么样的机关，可谓是隐藏得相当隐蔽了。知秋觉得惊异的同时也不禁泛起一阵后怕，如果没有专业人员在这个节骨眼上帮助自己的话，自己又要花多久找到特殊的机关呢？情报的获取从来都是需要大量人力物力的投入都不为过的大型工程，也不会是一个人的游戏。在以往的战斗中知秋都花费了大力气来获取情报，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因为它就是有那么巨大的价值。

然而这次重要的情报获取显得容易，到底知秋还是孤身两人，其个人力量多么强大也终究有限，能做到的事情不多。或许自己之前的想法一直都有点儿问题……知秋深刻地反省。与其立下一些成为自己同胞的标准，倒不如先将能获取的东西拿到再。

不必将陌生人按照群体明显地区分开来，就算成为货物交易的商贩关系也好，每个人都是一个无法换取的资源，单纯地撇到一边对自己其实素无好处。

知秋回过头来仔细地打量螺旋楼梯之下，只觉得依旧是相当高深的地方，饶是少年本身并没有相关方面的心理胆怯，也不由得看的眼晕。但是比起之前所打算的用“绳子”吊下去，如此办法显然是安全得多了。

老军人不多，却是以行动表示了自己的决心。他率先进入楼梯之间，伸手招呼着知秋等人跟上来。知秋想了想，发现自己并没有别的选择，若不在这里赌一把就得一无所获地回去，便也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地上地下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虽然在城镇中有着黑色大手的威胁，每日一次的袭击让居民们蒙上了心理阴影，不过在没有被袭击的时候，也是相当平静的。那种平静几乎要让人醉心，因为知秋一直以来都沉浸在刻不容缓的战斗之中，根本没有一点儿的喘息机会。就算是暂时的平静也难得可贵，知秋觉得自己有能力在城镇中进行一段时间的平稳休憩，那些蠢到可以的黑影大手可抓不到他。他毕竟是超脱了常规范畴的人类不能用普通人的程度来量度之。

不过知秋并没有选择那样的生活方式。安稳是一种祥和的休憩的方式同是也是一剂危险的毒药。温柔乡处英雄冢，多少英雄被温柔乡消磨了斗志，最终只有一事无成。知秋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在没有达成目标之前从来不肯安稳地休息，时间不够固然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不能因此而产生懈怠。

一个人间一个地狱。下到地底下，可谓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存在了。知秋不得不打起灯笼，只是黑暗中唯一存在的光芒，反倒将气氛衬托地更加寂寥了。楚芊略有不安地抓紧了知秋的手臂，仓鼠原本就是在黑暗中生活的生物所以无甚影响。老军人器宇轩昂的气势也渐渐地弱了下来，转而变成了谨慎的态度了。

有隆隆的风声从底下传来，证明那并非是幻想，而是实打实的空洞。底下确实存在着庞大的建筑群，有空气有水，也就代表了生命。风声不大，却宛如厉鬼的呜咽，是一个人永远无法踏足的环境。若是没有勇气的依靠，普通人大概会疯掉。

灯火会因风摇晃，呈现于现世之中便是大幅度动作的晃荡，晃地让人仿佛随时要跌倒。如此高度下去，不管运用什么办法都相当危险。知秋确定每一个脚步都踏在了实处，方可继续前进，整个过程的进度十分缓慢。

在一开始的时候，为了缓解这份孤寂的感觉，知秋会和楚芊和前方的老军人搭话，硬生生地找着话题。从曾经的故事到未来的畅想无所不谈，到了最后还是沉默地闭上了嘴巴。这个气氛终究无法让人自由地交谈，最后黑暗将他们正常的言语交谈能力也尽数剥夺。

当知秋陡然之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的时候，他们已经深深地沉沦进了黑暗之中。他恍然意识到，有楼梯，有目的地，食人鬼又怎么可能不对自己的农场进行防御措施？这一团浓浓的黑暗便是它们最有力的屏障。

所有要入侵农场的敌人都势必要经过这片黑暗。知道食人鬼们在黑暗中添加了什么“特殊物质”，随着沉浸的时间越来越长，导致其受到的影响也越来越深。

无从逃避，无论是什么生物，人类非人类，排斥黑暗的适应黑暗的，时间一久，极其负面的情绪从心底之处不受抑制地疯狂涌了出来。

这份情报就算老军人也不清楚。无人报告的事情当然不清楚，从前下潜进去其中勘察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而老军人本身又未曾进入过。如今看来，从前的那些战士大概是被黑暗给逼疯了，就此失足落下悬崖或者自我毁灭了。

这不是一个容得乐观的情况。仿佛有无数的鬼怪在周围低语，老军人已经陷入了一个相当严重的深沉状态。鬼魅从耳边拂过，回头看的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饶是已经适应了黑暗的仓鼠都惊得毛发竖起，如同胆怯动物似的瑟瑟发抖地躲在了知秋的身边。以仓鼠的身份而言，它已经算得上是胆子大了，跟着知秋历经了一幕幕的战斗，寻常的食人鬼已经不足够使它害怕。然而随着知秋经历的事态加剧，似乎害怕这种情感还远远没有达到它自己可以克服的地步。

黑暗本身就是一个诅咒，随着更深入底下，诅咒的效力也就更加深沉了。

这个状况不太妙啊……眼看着老军人似乎要陷入什么奇怪的情绪中，自己还要他来带路，若是纵身直接从这里跳下去的话……自己可就头大了。

不光是他，自己的脑袋里面也宛如塞满了浆糊一样根本无法构成完整的思绪。这对于用头脑战斗的少年来是致命的。

黑暗是防御农场的屏障。

无数入侵者都折损于此处，因为太暗所以没能发现，在楼梯的角落里，在楼梯最底下的大片位置，都有着形状各异的，死去风干的尸骨。

诉着灾难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