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茗居。

燕青松倚在二楼临街的窗户旁，抽着烟袋望着街上的行人车马，今年的冬天有些短啊。

他出神看着一个卖春花的小摊子，红黄绿掺杂着，一片生机勃勃，在整个肃杀的冷灰色街道上甚是显眼。一将花草摆放完毕，就不断有人拥上去询问。

整条街上这个摊子倒成了最招客的一个，几乎开口询问的离开时都抱着一盆或大或小的植物。

看来寻常百姓也受够单调乏味的冬了，明知这些花草买回家未必都能成活，也愿意沾沾这绿色的春意，养养可期的生机。

“灵儿，去那摊子上看看有没有睡莲，买两株回家放在屋中。”他头也未回的开口。

屋内的少女正在添木炭进炉，听罢走上前来，“哪里呢？”

“呐。”燕青松叼着烟袋锅指指那摊子。

“咳、咳、咳、师傅，现在养睡莲可不好养，您又整天烟雾缭绕的，要不两天冻不死也得被熏枯。”白灵一手掩鼻一手扇着烟雾。

“那也买两株，万一我为了它们以后不在屋内抽了呢？丫头，你得抱有不一样的盼望。”

白灵面上一愣，“好吧，我去买。”

燕青松满意的连抽两口，呼噜声震天响。

“师傅，少抽一点儿，您总咳嗽也不好，我们也不放心的。”白灵打开门还是回身添了一句。

在小孤山师父可是仔细交待了师兄和自己，要照顾好燕前辈，目前来看是被照顾比较多一点。

“行，知道了。”燕青松听着门关上了，才低喃一般回答，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看着那丫头到了卖花的摊子上，他转身在桌上磕出未燃透的烟叶，拿早已冷掉的茶水点上几滴，微红变成冒着一缕淡烟的黑灰熄灭了。

他怎会不知是她遣了这两个孩子来与自己相伴，此生此世，他们可以是一起快意人生的青年男女，可以是互相惦念数年的中年老友，可以是默然为对方设身处地的师兄妹，但永不会成为相濡以沫的夫妻了。

她花了十多年学会隐忍守着女子最高的品德忏悔，至今仍觉愧疚不肯放过自己。唉！他又能如何舍得再让她踏入两难决择的泥沼之中，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啊？就这般如亲人一样的度过彼此心安的一生吧。

小孤山养不了青莲，他替她养两株睡莲，待到结了莲子让青阳带去给她。

“师傅，师妹呢？”青阳推门进来，只见屋中只燕青松一人发呆。

“她下去帮我买花去了。放心，就楼下，没多远。”燕青松将桌上的残烟拂入废纸筒中。

“您不知道师妹呆得很，从来不记得路线，我从未让她单独出过门。”青阳坐在他对面，脸上有些微着急。

燕青松将另一扇窗推开，“自己看，十步远而已。”

青阳伸头去看，白灵正抱着一株植物，后面还跟着两个男子！他揉眼细看，“师傅，是江流风和那个王爷府的章什么！他们跟着白灵一起进来了！”

“你可看清楚了？”燕青松也伸头去看。

“他们三人刚进了客找，白灵还抱着一盆花草。”青阳笃定的说。

“那你照之前我吩咐你的去后厨准备准备，不要出了纰漏。”

“哎！”青阳应下急急忙忙去了。

流风现在看来是给这个姓章的捆绑在一起了，晏奇渊这个龟孙子，猜疑心这么重，收一帮门客不是让他们做事只是用来充门面的吗？

“咚咚”

“进来！”这丫头在外人面前还知道敲门了。

白灵推门进来，将怀中睡莲放在门也的小矮柜上，“师傅，江流风公子与章先生来了！”

“请进来吧！”燕青松佯装懒散。

白灵站在门口，“二位请进！有劳江公子，这个给我就好。”自江流风手中接过另一盆睡莲，与那一盆放在一处。

“燕前辈！”两人进来齐齐整整做了个揖。

燕青松起手拱拱手，“二位公子快坐！灵儿，去叫小儿上些酒菜来，顺便看看你师兄是不是又在厨房偷吃，把他揪出来说有贵客到。”

“哦，知道了。”白灵将两个睡莲盆中倒了点儿水，给几人关上门出去了。

“唉！二位公子不要见笑，我那个大徒弟啊，好吃懒做。自从住进秋茗居，两个时辰不到就先跟后厨的人们打了个脸熟，净让他混吃混喝了。”燕青松摇头无奈的说。

章庆之与江流风对视一眼，皆面带笑容。章庆之开口：“青阳兄性格天真外向，广交各路朋友也是一项特长，真让人艳羡。前辈你也不要多加指责，这是好事。”

“章先生不愧为王爷的左膀右臂，看事情的角度如此独到。老夫终于有些明白，王爷这短短三年间为何能成为人心所向的那位了。”

江流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听着两人的互夸总觉得别扭。他虽不敢说自己是对燕前辈知根知底，但之前相处下来对他的性情还是有所了解，几时未曾听闻过他去奉迎任何人，他也不是像会刻意敛尽狂傲对谁躬身屈膝的，这次是怎么了？

“前辈抬爱章某了，王爷今日成的果皆是大势所趋。我、江兄及前辈师徒都不过是想做个识时务的俊杰，顺应天势而已。”

“哈哈哈……”燕青松大笑着指指章庆之对江流风道：“风儿，你可是遇到了一位好师长啊，日后可要留心学习着。”

江流风面上一尬，这话锋转的太突然了，他本想一直做个沉默寡言的安静人物。

“诶？前辈有所不知，章某远不及江兄。”

“奥？怎么讲？”燕青松一脸感兴趣，他倒要看看这个弄权的人能说出什么。

“江兄在江湖上久负盛名，靠得是自己真枪实打和端正品性，这些绝不是章某耍耍嘴皮子就能得到的。”

燕青松心中喟叹，这个奸诈得很呐，幸好风儿沉稳，若是张扬冒失早成为他手中上弦的利箭了。

“章兄，前辈，您们二人不要总说我啊，我不会什么巧言令色，就是个闷葫芦。可快别取笑我了。”

“师傅，能上菜了。”白灵在门外报一声。

“快！这茶喝得我嘴里发涩，哪里比得上美酒多滋多味。见你师兄了吗？”燕青松将茶碗中的茶手随手泼在炭炉上。

“嘶啦”一声，升腾起一团白烟，瞬间消散。

“见了，我都将师傅平日里的教诲与他说了，他一会儿亲自端酒过来给两位客人赔罪。”

“算他小子有点儿见识，快去吧！”

“前辈喜欢睡莲？”江流风视线转到两盆植物上面。

“买来玩儿呗。在楼上看那么多人围着一个花草摊子，一整条街就数它最新奇，最有色彩。”

“下次我来给前辈带两个大一点的缸子，再放几尾锦鲤，两种生灵相互扶持都会活得更好。”江流风想起琉璃阁中那一缸睡莲，现在也不知是何人在投食喂鱼。

“好啊，想不到风儿还擅养莲，听你的，这莲看来这回绝对能成活了。”燕青松眼光闪烁，他母亲若是拿到儿子亲手种出的莲子，想必也是极大的安慰。

“江兄真是内心仁慈的少侠。”章庆之话里别有深意。

江流风只是浅笑，并未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