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骨云香
作者:阑珊九月 | 分类:古言 | 字数:53.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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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繁花如梦
拿过旁边那本书,略略翻了翻,尽是些认不得且又笔画繁多的字,而且还没有个标点符号断句。
看不懂,给他原样放好。
迷蒙间听到他似乎在做梦,口中还喊着什么,芳乔忍不住凑过去仔细听。
少年的嘴唇微微颤抖,“……姐姐……姐姐……”
听了一会儿,只听他断断续续在喊姐姐,大概是梦魇了。
她看着他紧蹙的眉和眼角的泪痕忍不住微微有些动容。
她没有做过什么恶梦,更别说在梦里哭,不知是怎样的伤心事让他这个整日端着一副大人架子的半大孩子在梦里都忍不住伤心流泪。
她之前还怨怪过他不肯告诉她师父和他姐姐之间的事,不过此时见他这般模样,想来也不是很好的往事,幽幽叹了口气,决定原谅他了。
伸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安抚着他,忽然忆起以前听过的一首曲子,不由轻轻哼唱起来。
……
又是一年春天,院子里的梨花开满枝头,一片洁白晶莹,微风一送,满室清香。
八岁的李念正端坐在窗前的小几前习字。
相比在屋里背书写字,他更喜欢跟着姐姐去采药,但姐姐说他还小,山上危险,不让他跟去,于是他只能留守家中等候姐姐归来。
他有些不高兴,哪里是因为他小,他已经八岁,不小了,以前更小的时候姐姐也不是没带着他出去过,明明是因为姐姐想去见一个人,嫌他碍事,所以才不带他。
他停了笔,再一抬头看窗外,天边远处一层乌云滚滚而来,不一会儿就遮了大片阳光,屋内光线顿时弱了下来。
春日的天就是多变。
他突然想到姐姐出门时忘记带伞,他不由笑了笑,他这个姐姐平日对人对事很是细心,唯独对自己却总是粗心大意。
停笔起身,从屋内取了伞匆匆往门外跑去。
姐姐常去的那座山,只有一条路可走,他与管家打过招呼就快步跑了出去。
怀里抱着把紫竹骨的油纸伞,伞面上描了两朵盛开的菡萏并一只落在花苞尖上的赤色负劳,这还是他和姐姐去年在街上一起挑的,心中想着,姐姐看到变天也应该正往回走,说不定半路就能遇到。
时至三月,草长莺飞,远山青翠浓郁,河岸绿草茵茵,柳枝轻荡,燕子低低掠过,冬天的寒意早已慢慢消退,万物开始展露一派生机。
天空阴沉,不见日光,微潮的河风拂过面颊,眼前视线逐渐模糊。
世界仿佛也轻轻晃动起来,合眼间,泪如雨落。
“姐姐……”他轻轻唤道。
可眼前的人再也不会回应他了,她脸色苍白,毫无一丝生气,略显粗糙的手心已经冰凉,那份凉意透过肌肤从他指尖融入血液,流转全身,将他一寸一寸封冻。
明明已经春天了,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姐姐……”他又唤了一声。
……
似乎有雨落入眼睛,微凉,一阵酸涩。
脚下是泥泞的道路,点点泥星溅污了他素白的麻衣,鞋子已经脏污不堪,他跟在那一串长长的送棂队伍最末,饶是他已经走得足够快,还是与前面的人距离越来越远。
他们说,姐姐要回家了,可这里不才是姐姐的家吗?
他与姐姐一起在这里生活了五年,姐姐就是他的天,就是他的一切,可这一切现在就要离他远去了,去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他也想跟去,身后的仆人拦住了他。
他眼看着那列穿白的队伍消失在道路远处,与灰蒙的天融为一片再也分辨不出。
他放声大哭起来,声嘶力竭的喊着姐姐,可姐姐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耳边似乎响起一道清越的声音,遥远而又缥缈,高高低低的曲调,轻轻柔柔的浅唱,极能安抚人心,他渐渐止了哭声。
像极了姐姐夜里哄他入睡的那些歌谣,他忍不住仔细去听那些模糊难辨的歌词,眼睛很累很累,再也睁不开。
黑暗中,那清越温柔的浅唱一直晕绕耳畔,渐渐抚平了他心头的悲伤。
……
一阵微风拂来,花瓣如雨落,早开的花朵已经开始凋谢,尚未盛开的花苞努力占据着更好的空间,拥拥簇簇的挤在枝头,好不热闹。
哼唱完,再看他,果然睡得安稳多了,总是微微蹙着的眉也舒展开来。
少年人的肌肤白皙细腻,如羊脂玉般,那些柔软的粉白花瓣落在他身上竟夺不去他丝毫光彩,她忍不住伸手触了触他的脸颊。
果然光滑细腻,再抬手摸摸自己的脸,竟觉十分粗糙,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猛的往屋里跑去。
在屋内找了一圈又跑了出来,四处一看,视线落到院子里那口大缸上。
如今师父已不再让她打水,但这口水缸一直还放在这,几番春雨过后水也满了大半,水面如同一面镜子,上面漂着片片粉白的杏花花瓣。
她走到缸边,小心翼翼凑过头去。
水面映出一个头发乱篷篷的小脑袋来,仔细一看,尖细的下巴,额发几乎挡了大半张脸,她脑海中莫名就浮现出师父那张满是青髯的脸来。
她惊了一跳,抬起头来,用手拔开额间细发,鼓足勇气再次小心翼翼凑了过去。
水面微微移动的花瓣后,是一张巴掌大小的脸,削尖的下巴,秋娘眉微蹙,一双大大的杏眼十分灵动,眸光闪动间似乎总透着一丝藏也藏不住的狡黠,秀挺的鼻梁,略显俏皮的樱桃小嘴微抿着。
她冲水面轻轻一笑,侧脸左右看了看。
抬起头,抚了抚胸口,还好,这与自己小时候的脸还是相当吻合的,只是少了右颊边的一个酒窝。
除了脸上肌肤有些糙以外,肤色倒也还算白净,她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以前怎么就没想起要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呢?
难怪之前李念看她的眼神总透着一股嫌弃,自己这邋遢样还真是一言难尽,不过她也懒得修整自己,师父只她当是男孩,她也不想给自己多事,男孩其实也不错。
她笑了笑,往屋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