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呼地从窗口灌进来，两父子缩手缩脖，坐在小马扎上，看着前面的布幕，津津有味。

旁边，老式的胶片放映机缓缓转动，每转一下，布幕上的景色就变一下。

一排排整齐的厂房，洋溢着笑脸的工人，井然有序的生产流程，配置极高的科研院所……每一个画面，每一帧影像，都令王朋眼睛一亮。

他想要的，无外乎这些而已，他也相信，将来他肯定会有这样的生产基地。

“美不？”王自给问。

“美！”王朋觉得，世上不会有比这更美的画面了。

“想不想看更美的？”王自给诱惑儿子。

“还有？”王朋质疑……其实是不敢相信。

“当然。”王自给相当骄傲，“也不看看你爹是谁。”

随着这句落地，布幕上的景色一变。

破屋烂院，荒地蔓延，更远处，更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黄色，空气中弥漫着沙尘。

几十帧画面，勾勒出的却是截然相反的景象。

但王朋却明白，后面这些只是空白的画纸，将来上面是何等波澜壮阔的景色，就看怎么描绘了，而那支笔，就握在身边这个“坑爹”手里，“你到底有多少钱？”

“爹是国华的老大，你说呢？”王自给瞅儿子一眼，“你可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国华是怎样的存在。”

王朋所经营的事业，还没跳出电子这个圈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国华在圈内是怎样的存在？“以前总以为你在蹭人家热度，借人家名声浑水摸鱼，捞小钱……我出去捡瓶子的时候，你应该很有钱了吧？”

怎么话题又绕回来了？

王自给瞅瞅他，反问，“那你知不知道这片江山怎么来的？”

王朋瞅着他不说话。

“你爹我自己挣来的！”王自给骄傲地说，“它姓王，王自给的王！将来我走的时候，可以欣慰地跟你说……这都是爹留给你的！难道你就不想跟你儿子我孙子也说这么一句？”

“我爷爷跟你说了么？”王朋反问。

“别乱说，你爷爷硬朗着呢。”王自给可不想这么类比上去，“再说了，他现在说不说，你爹我还在乎么？”

“我在乎么？”王朋又问。

别净给你爹出难题！

“儿子，谁有都不如自己有，爹想你明白的，其实就这么点事而已。”王自给挠挠头，“一直瞒着你，也是想你从小就懂得自立更生的道理……爹见多了仗着父荫，不思进取的纨绔，也差点做了那样的人，所以对你就特别严格……装穷是太差劲，但都是为了你好。”

“世上最不需要的就是这句‘为了你好’。”王朋跺跺脚，把冷意赶走，“怎么才算好，那得当事人说了算，一厢情愿的意志强加，那叫自私。”

王自给皱眉，“你现在过的不好？”

“如果给我选，我宁可做个纨绔二代，不做事就有花不完的钱，每天想的就是怎么吃喝玩乐，换女人比换衣服都勤……想想都舒服惬意。”王朋一脸憧憬地说完，叹息一声，“哪像现在，什么都得做，什么都得想，满脑子雄心壮志，都要魔怔了……多累啊！”

但愿生儿鲁且钝，无灾无病到公卿。

你怎么还不如古人呢？

王自给瞅瞅儿子，“你认真的？真这么想？”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王朋一脸认真。

王自给摇摇头，“不像……不行，我得赶紧回去，趁着身体好，尽快把老二捣鼓出来，不然挣这么大家业还有什么用？早晚给败光。”

“……”王朋把他按回去，“在老二出来之前，你是不是该把欠我的先还了？”

“我欠你什么？”王自给一脸无辜。

“从我这里坑走那些钱，咱就不说了，一个单纯快乐的童年，难道不是你欠我的？”王朋敢要账，那就证明确实有账。

“你的童年不快乐么？你出去打听打听，谁的童年能有你的丰富多彩？”王自给总觉得是儿子太贪心了。

“是啊，我遇到人贩子的次数，比他们加起来都多。我吃过的苦，比他们吃的糖都多。”王朋吐槽，“丰富绝对够丰富，但哪里多彩了？”

“人家遇到一次人贩子，爹妈就再也找不到了。你呢？哪次不是人贩子把你送回来的。哭着求我们把你看好了，别出去祸害他们，他们也不容易……你能了解你爹妈当时的心情么？”王自给实在懒得说他，“你自己数数，谁家爹妈能有我们忙？整天各种替你擦屁股，警局不知进了多少次，警察见我们都这么打招呼，‘又来了，今天什么事？’谁家爹妈能有这待遇？”

“这能怪我？”王朋鄙视他，“你要不撒谎，不说自己有多穷多穷，每天给我零花钱，我能小小年纪就那么积极挣钱？挣钱多了就容易出事，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么。”

“你挣钱可以，但你不能乱来嘛，走正道一样可以挣钱，干嘛往斜里走。”王自给则认为，出发点没问题，是他自己把路走歪了。

“我那个年纪，谁敢请我？现在出去，都还显小呢。”王朋斜眼上翻，“我不想别的办法，早就饿死了。”

“我能看着你饿死不管？”

“那可不一定……不是一直想老二么。”

“逆子！”

“抠爹！”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眨也不眨。

最后，还是当爹的先败下阵来，“说吧，想敲诈什么，先说好了，别太过分，否则老二真就出来了。”

王朋抬手指指布幕，“给我来块地。”

“你现在要地太早了吧？”王自给当然清楚儿子要做什么。

“你先帮我建着，三年之内肯定完工不了。”三年之后肯定用得上，王朋很有信心，“我想建什么，怎样的规格品质，应该不用我多说吧？”

“你还是拿份图纸给我，把要求全写上的好，省得到时候不满意，再敲我一笔。”生儿如此，不得不防，“除了这事，还有别的没。”

王朋竖起一根手指，“还有一件——我暂时没钱给你。”

既然做好了被敲诈的准备，怎么可能还想着收钱。

王自给笑笑，“咱们就算两清了？”

不管承不承认，瞒了那么多事，就是欠儿子的。所以，还是希望能互相体谅的，不然今天整这么大排场，不就白瞎了。

王朋想了想，点点头。

王自给还是不踏实，“今年年夜饭，也不跟爷爷告状？”

原来还有这一说！

王朋眼睛一亮，“我那些股份是不是能提几个点？”

“……”

我还是回去捣鼓老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