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静地睡在床上。

明明现在还是白天，但他却早早地就入睡了。并不是在睡午觉，而是在休息，或者是为了其他缘故，就像是感冒时会让病人多喝水多睡觉一样，他睡觉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但是，显然哪怕就算成功入睡了，他的睡眠也并不安稳，仅仅几秒钟的时间他就出了一身的冷汗，而且开始皱起眉发出痛苦的梦呓。

“别……”

从他的嘴中吐出的话语有些模糊，但是却充满了恐惧。

下一刻，他猛地睁开眼。

黯淡的瞳孔里充斥着无边的惧怕，抗拒和悲伤。

有些陌生的天花板映入眼帘中后，他才稍微冷静下来。愣愣地注视着身边这一切，他的表情有些茫然。

过了一会，他闭上眼，然后缩进被子里，将自己蜷缩成球一样小小的一团。他抱住膝盖，然后小声地哭泣起来。

“——好想死。”

李子烟悄无声息地关上门，他现在的脸色阴沉如水，好像如果他手里有枪他下一秒就会把那支枪的保险栓给打开，然后对着自己不爽的人脑袋上就是一子弹。

不过他现在身边没有枪，就算有他也没法用，所以他只是维持着这幅阴沉到不行的脸走到自己哥哥跟前，然后死死盯住正躺在沙发上发呆的李子龙。

“……喂。”

他面色不善地开口，声音里跟含了块冰一样刺骨。

“因为我们是兄弟所以我现在才没有给你一个过肩摔，但是你最好趁我还能忍耐的时候好好给我解释清楚你到底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我的警告挑战我的底线，否则我可不会再包庇你，直接把你干过的那些事全部报告给你的上头，然后让你只能乖乖接受禁足的处罚，一辈子也不能再踏进我的公寓里。”

非常狠的最后通牒，事实上这也的确是李子烟第一次对李子龙发这么大火。他以前虽然看不惯哥哥的无法无天，但是一般来说都任由他在自己面前转悠着收拾染血的军刀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现在李子龙却把同意自己作为监护人保护他的孩子，现在名义上已经是他弟弟了的孩子逼成这样，他迫不得已只好睁开另外一只眼，告诉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这里是自己的地盘，再继续这样他有权利把这个家伙赶出去。

李子龙抬头望着天花板，叼着牙签若有所思：“老实说，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做过火了。”

李子烟在听到他这么说后的下一秒眼睛就眯了起来，然后猛地握拳，骨节也因此发出咔啪的一声微小的脆响。

“……看来你并没有打算对自己的行为做任何悔改了？”李子烟轻轻勾起唇角，做出一个虚伪无比的假笑：“那可真是遗憾。”

“不，我真心希望你别动手。”李子龙有气无力地做出一个“停止”的手势，但他不仅动作没变甚至眼珠子都没转：“我这么说也没想惹你生气，只是我是真这么觉得所以才这么说的。好吧，就假设是我错了，我现在好好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李子烟已经把拳头架到身侧，看上去下一秒就会以足以捶晕一头野猪的架势钉进李子龙腹部的肉里。

“……别，我错了，我真错了。”李子龙见状很果断地认了个怂，然后又没骨头一样在沙发上瘫成了一滩史莱姆：“我已经道过歉了所以你就原谅我吧。好了，现在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知道。”

李子烟想都没想，直接回答道。

“……”李子龙咽了口口水。“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呢。”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李子烟讽刺地笑笑，伸出食指敲敲自己的脑袋：“可笑的是，我明明什么也不想知道，但却总是知道的最多的那一个。因为知道太多了会活的很累，我不想很累，所以我干脆就‘变成什么也不知道’。”

“那你就不采取什么措施？”

“采取什么？”李子烟将拳头收回去双手插兜。他觉得现在已经没有使用暴力的必要了，既然如此就摆出这幅样子放松一下周围的气氛好了，反正他也不是那种喜欢暴力的人：“没必要采取。一开始就好好的，我什么也没必要做，什么也没必要去改变。而你现在妄图把我之前制造出来的美好假象打破，我当然要教训你，最起码也得警告你一下。”

李子龙的脑袋里突然有什么被冲破了，原先被冻结在寒冰里的思维被解放出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将束缚自己的迷雾化为齑粉。他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弟弟，看着这个秀气的新人警司露出他看不懂的神色，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扔进冰窖里一样，指尖和脚趾都一个劲地发凉。

——毛骨悚然？那早就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感受了。

“你……”

他张张嘴，然后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什么？他现在能够说什么？

“哥。”

李子烟的唇线弯了起来，弯得很好看。因为他嘴唇的厚度恰到好处所以这抹红让他的笑容在瞬间变的耀眼至极。但是这种有些……妖艳的笑容，李子龙之前从来没有在弟弟脸上看到过，于是他有些站不稳了，他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的弟弟，至少现在站在他面前这个，他不知道还能不能算做他弟弟了。

“真的，知道的越少越好。你知道好奇心总会害死猫来着吧？你想成为那条不知死活的猫吗？”李子烟的声音虚无缥缈。像是在雾里听他说话一样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也许他距离你不到一百米，也许他正贴在你的耳边同你说悄悄话。“或许你会想试试猫有九条命是不是真的？不过猫有没有九条命我是真不知道，但人的的确确是只有一条命的。”

李子龙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他觉得自己也许来错了地方。

这栋公寓里根本没有什么同他是一种生物的东西。

可笑的是他们明明一直在他面前他却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