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你的做法有些自私——不，是非常自私么？”

张白的脸面无表情。从他身上蔓延出来的冰冷气息浓重到让人根本不用思考就能够明白现在这个人非常不友好。不再平易近人，而是咄咄逼人。现在的他比谁都更像是一把利刃。

“因为你自己那愚蠢的、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永久的愿望，你强行剥夺了他们选择未来的权利。他们因为你停止了他们所拥有的时间，对未来的一切美好梦想都变成了幻想。”由于压低了声音，本来少年的嗓音是属于清澈的、让人听起来会感觉到心灵被净化般的声音现在则多了一份莫名的贯穿力和蛊惑力。就像是亚当和夏娃在苹果树下一筹莫展，而蛇吐着信子靠近亚当的耳边引诱他说吃下它吧，吃下它你就可以得到智慧。

现在张白就是那条蛇。

让人无法抗拒的是，你明明知道这个人在蛊惑你，但是从他嘴里吐出的却都是真实。他若是在说谎你可以尽力在心里告诉自己不用理会这个骗子，但是他说得是实话你就免不了动摇。更何况张白是在阐述女孩真正犯下了的错误，这种东西根本没办法反驳，也根本让人生不起反驳的心。

“绯耀。你记得那个男孩吧？那个总是活力四射，逢人就介绍自己老哥得意洋洋地期待别人夸奖哥哥的笨蛋弟弟。他曾经对我说过哦？他在校外有喜欢的女孩。”在张白这么说了以后女孩微微一颤，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到绯耀。

“他应该也是你的朋友吧。你那么喜欢交朋友，这个学院里一定大多数人都是你的好朋友了。绯耀不仅对我说了他喜欢那个女孩，他还说他想要明天就向她表白。我看着这个男孩兴高采烈的说要为那个他生命中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准备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然后在女孩感动的目光下单膝跪地对着女孩的无名指印上一吻，就不由自主觉得心酸。因为他不知道他的明天不会到来，他对即将到来的一切愿望都实现不了。在他怀着对明天的期待安然入睡的时候他的时间也在回溯，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在他眼里自己是迎来了新的一天，可他根本就想不到自己只是一直一直地重复过着同一天罢了。”张白的语气很不客气，说到这里他又露出了那种无法让人觉得舒服的笑容：“而他的好朋友——也就是你，你这么做的理由则是因为他准备告白的那一天是他的十八岁生日，你害怕他十八岁了就再也看不到你了。所以你玩弄了他的时间，不断地让自己好朋友的希望落了空。”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张白的语气骤然狠厉，在他“做”字的语尾落下的瞬间他狂风暴雨般的愤怒就席卷了整个房间，好像要吞掉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

白子烟倒抽一口凉气，他觉得有些难受，就好像有刀子在切割自己的皮肤。那是张白的威压，它们在压迫着这个房间里除了张白之外的所有生命。

“抱歉。”张白看出来了他的不适，然后稍稍将摄人心魄的气息从白子烟的方向收回来了些。白子烟瞬间感到自己周身的压迫感减小了不少，然后他略微有些诧异地看向这个压迫感主要的攻击对象，发现女孩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颤抖得更厉害了。

估计她也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可她就是无法放手，就像是瘾君子渴求着能缓解自己痛苦的毒药，女孩渴求着能缓解自己孤独的友情。

但是这个友情并不是应该属于她的东西，所以她现在等同于是将不该得到的紧紧攥在了自己手里。

“……我，我知道，我自身并没有那个资格。”女孩滑动着喉咙，既紧张又自责。然而却能够从她的眼里看出坚定的光：“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也会有想要竭尽全力想到的东西，而且不想放手。”

“不，你必须放手。”张白冷酷地下达命令。

“……啧。”

白子烟看着两人的对峙，觉得有些似笑啼非。

“为什么？”

女孩终于抬头，眼里有泪光在打转。她声音嘶哑带着些许哭腔，像是在竭力抑制自己不哭出声。

“为什么我无法拥有这一切？就因为我是神器？就因为我是器灵？你们不觉得这太不公平了吗？”

“不觉得。”张白嗤笑一声。“你还可以去问飞鸟，为什么你能够飞上天空而我却不能？难道是因为我没有翅膀？但是你从未想过飞鸟的生命是如何的短暂，却因为自己没有的东西而长吁短叹。”

“我根本就不想有这种东西，如果可以，我只希望能够做个人类！”女孩终于控制不住大声喊道，神色间是被冒犯的愤怒。

“说得好，飞鸟也是这么想的。”张白似笑非笑地鼓掌，眼神却寒冷如冰。

女孩突然噤了声。她愣愣地看着张白，像是终于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你能够这么任性地停止他们的时间，这都是因为你是神器。”张白死死盯住女孩，刺人的目光让人不由得想要移开视线不去看他：“如果你是人类，按照你生来的个性，你根本没办法在充足的时间里去讨好他们，让他们渐渐认可你。而且就算失败了就没有读档的机会，因此等待你的结局几乎只有一个。”

“孤独终老。”

张白一字一句，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在击打铜钟般有力。

然后他突然温柔无比地笑了。那个笑容太过灿烂，灿烂得根本无法让人想象他此时吐出来的语句有多么残酷。

“你将直到老死都是独自一人。明白吗？这就是你的结局。”

柔和的语气突然冷下来：“所以少在那里不知好歹。”

女孩缓缓用双手捂住脸，然后泪珠从她的指缝中滴落在地上。她的肩头在轻颤，但是她并没有发出任何哭泣的声音。

因为她知道这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