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冰凉的雨珠顺着狐妖的暗红衣袖，滑到锦盒之内。

又顺着盒子，连成细细的水流，往地上落去。

滴滴答答。

莲九大半朵花都泡在水里，那冰冰凉凉的水，却慢慢地，有了些不一样的味道。

有些咸。

他努力去看狐妖，隔着朦胧的雨幕，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看得到，从他脸上蜿蜒而落的水。

这场雨一直下到了第二日天明。

乌云散开，阳光从地平线上晕开，落在身上，是久违的暖意。

狐妖终于有了动作。

铸剑炉内的火已经熄了，狐妖迈步走过去，拿起了那把尚有余温的剑。

他拿着剑，轻轻垂眼，专注地看了一会，伸手抚上剑柄。

随后，拿了自己的惊庭，一笔一划，将“惊鸿”二字，极为郑重地刻在剑柄上。

他又看了眼莲九，面色冷淡。

“小莲花，现在，你不用死了。”

一直知道自己生来是为铸剑，如今，听到自己不用死的消息，莲九心中却奇怪地没有欣喜之感。

他看着满眼死寂的狐妖，不知为何，想起他盛开之时，万物凋零之景。

“你很难过。”他笃定地说。

“是。”狐妖慢慢将锦盒盖上了，“不过，与你无关。”

莲九的眼前，又变成一片黑暗。

他躺在盒子里，听到猎猎风声，利剑插入土地的铿锵声，最后，便只有重物掉落的声音。

一切重归寂静。

狐妖将他放入一方清澈见底的池塘里，四周花木繁盛，生机盎然。

莲九不解地看着他。

明媚春光里，狐妖一袭红衣，长身玉立。

“小莲花，你自由了。”

他再无任何留恋，毫不犹豫地转身，渐行渐远。

那是莲九最后一次看到狐妖。

后来，他历经三千年风吹雨打，化成人形，于惊庭浮岛之上，见到了昔日的那把赤红长剑。

却不曾想，时隔一万余年，还能再见到狐妖本人。

晏华庭站在门口，逆光立着，眯了下眼。

“小莲花，许久不见了。”

莲九弯了下眼。

“好久不见，狐妖大人近来可好？”

“没成想时隔一万余年，你竟还能记得我。”晏华庭走近了锦月，伸手揽住她的肩膀，“美人在侧，我自然是好得很。”

不知为何，他方才揽了锦月的肩，便觉得后背一凉，四处看看，见自己恰好背对着窗口，便将窗子关上了些。

轮回玉内。

楼御辰死死地盯着晏华庭的爪子，在心中想了好几种狐狸肉的做法。

星漓微微眯起眼睛，甩了甩尾巴，淡淡道：“本尊忽然觉得，你那日只挂了他一夜，下手有些轻了。”

楼御辰煞有介事地点头。

“风干狐狸肉也挺不错的。”

锦月将晏华庭的狐狸爪拍开，看了看明显认识的两人，道：“你不会就是那只传说中，与妖精国主订立契约的九尾狐妖吧？”

晏华庭神色一僵。

他笑了一声，眼底却全是落寞。

“小莲花没告诉你么，妖精之国的国主，是小惊鸿。”

锦月一怔。

她记忆恢复得不多，只隐隐约约地记得，惊鸿剑，是晏华庭的上任契约者惊鸿所铸。

晏华庭见她不言，摆了摆手，大刺刺地在桌边坐下。

“是我忘了，从前的事你都不记得了，知道也没用。”

他显然不愿多说，转移了话题：“小莲花怎会跟你在一处？还有这丫头，若我没看错，是一只桃花妖罢。”

锦月将自己买票上惊庭浮岛，至莲九遭人追债逃到此处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又向晏华庭介绍了桃枝。

晏华庭撇撇嘴，一言难尽地望着莲九。

“看来昔日我同你说的话，你是全忘了，这作风一点都不像我教出来的。那些花木衰败，是他们实力不济，命该如此，你何须愧疚？”

莲九低下头，温声道：“狐妖大人所说，莲九不敢忘。只是若不做点什么，我心难安。”

“罢了罢了，随你。”晏华庭随手倒了一杯茶喝了，又看向桃枝，面露嫌弃。

“我说小锦月，你好端端地捡一只桃花妖做什么，看到她我便想起灼华那厮，再好的心情也没了。”

看到桃枝瞬间变得委屈的脸，又道：“算了算了，反正你也不记得从前的事。”

锦月哭笑不得。

“你和灼华哪来那么大的仇怨？”

“我和他的仇可大了去了，不共戴天的那种。”

晏华庭恨恨地磨了磨牙，又想起自己赠灼华的对联，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此时此刻，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个问题。

“怎的不见星漓和你那只猫？”

“星漓？”锦月故作惊讶，“星漓怎么会在这？”

“他不是来落花谷找你了么？”晏华庭眉头轻皱，面上染上疑惑之色，“莫非没有与你碰上面？”

锦月将小橙子与小狐狸自轮回玉的空间中放出来，一本正经地对晏华庭道：“小橙子一直在轮回玉的空间内，我还捡了只小狐狸，至于星漓，却是没有看到的。”

晏华庭看着那一猫一狐，面容逐渐扭曲。

然后，接触到了两道凉飕飕的警告目光。

他在心中狠狠地鄙视了两人一番，才干笑两声，敷衍道：“星漓毕竟是镜花水月的尊上，平日里有许多事要处理，许是中途有事去了其他地方。”

“这样……”锦月似笑非笑地看了晏华庭一眼，使劲揉了揉狐狸头，道：“你看我捡的这只小狐狸，可是与你的原身很像？”

晏华庭认真地看了一会，假装不满道：“我的原身可比你这狐狸好看多了。更何况，我可是有九条尾巴，这只有一条尾巴的普通狐狸，与我没有可比性。”

“是么？”锦月看了明显不满的星漓一眼，笑道：“既然你们都是狐狸，以后便由你来带着他吧。”

“不行！”晏华庭果断拒绝，摆出一张高傲脸，“不过一只普通的狐狸，怎配我尊贵的九尾狐妖亲自服侍？”

星漓默默在心中给晏华庭记了一笔。

莲九见晏华庭不愿，善解人意地开口：“我也是妖，不若由我来照看这只小狐狸吧。”

桃枝也在一旁疯狂点头。

“我也可以帮忙照顾狐狸哥哥！”

星漓面上全是抗拒神色，耷拉着耳朵，可怜巴巴地望着锦月。

晏华庭不忍直视地捂住了眼。

九尾狐族的脸都给他丢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