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豹还是在犹豫。“我总觉得，公司上有种让我将功折罪，勉强留下我，好像是告诉我‘你做出了点贡献，所以我们就表面上留你一下，算是还情了’，其实并不是很重视我。”他处理着电脑里长期没理会的3D人物模型，对燕小鸣发牢骚。燕小鸣刚打完一个电话问金币价格，之后告诉他：“你什么都好，就是太重视面子了，你要是能不要脸点就好了，你的脸够给一贫困山区的儿童当被子的。”李海豹赶紧打断他：“别打岔，别打岔，说正事呢，工作大事！”

林锐正好拿着报纸过来：“燕小鸣，不错啊，自从你开始在网店上写爱情故事以后，好多报纸都报道咱们，你看，今天的都市报。”燕小鸣接过来，没看关于自己网店的页面，念起了边边角角的爱情诗：“急匆匆的追逐，热情，幸福，关上那扇门，满心轻松……什么爱情诗，这明明说的是上厕所！”林锐从后脑勺扒拉他一下：“三俗！”燕小鸣本来打算还击，却忽然注意到页面的右下角：“情感金刊火热招募，只要你年轻有活力，善于交流，李海豹这个怎么样？”

“这美女不错吧。”林锐拿过报纸，评价起上面刊登的照片，李海豹凑过来看看：“确实不错。”林锐想了想：“那不就得了，你有过写文章的经验，这大半年又干了那么多份工作，经历丰富，再说这网店的爱情故事也有你的一份。情感刊缺人，你先开始做个实习记者，慢慢当总编，社长，再不济，还可以天天见美女，听她们倾诉感情故事，多美，你不就好这口吗。”

“什么实习记者，你一翻盖手机安知我平板电脑之志哉？”李海豹飞快的开始憧憬新工作，“我怎么也得从栏目责编起步，得，我抽空就去，你们看见张梦妮的时候帮我告诉一声，就说我为了理想拼搏去了，至于看美女什么的，你们自己留着羡慕我吧，就别给我抖出去了。”林锐、燕小鸣现在倒是很有默契：“那是，不过你干脆把为理想拼搏给我们羡慕，看美女给张梦妮得了。”李海豹回头喊了声：“你们敢！——算我求你们的，请你们吃油焖大虾，帮帮忙。”

李海豹真的投递了简历，他不是学人文学科的，在做编辑这件事上并没有优势，不过见多识广、经历丰富这方面，他倒是绝对的当仁不让。或许因为他的学历背景、生活经历在一众求职者中显得比较突出，他果真得到了面试的机会。“请您于十一月三十一日星期五来我六。”

“真要去看美女了吗？”远帆这老不靠谱还在一边做羡慕状，李海豹得意洋洋：“先看看美女编辑，如果对胃口呢，我就考虑加入他们，你们可不要太嫉妒。”燕小鸣在一旁盘着鞋店账单，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挺招美女喜欢的，就是瘦点，挤地铁的时候吧，大家都拿你当扶杆，还说谁那么好心在上面套件衣服怕人手凉。”李海豹作势要揍他，燕小鸣噌一下跳回房间。

李海豹良好的自我感觉又开始占据他的心胸，他对着墙拿着手机，自己念叨：“张梦妮，我是一个普通的男朋友吗？不是，我是已经拿到了面试资格，摆脱了方便面，我吃得起肉，吃得起餐馆，两年当官，五年正处级，可以看见的社长，以后的国家文化产业全归我管，中国的——刘姥姥。发达的这么快的只有刘姥姥了，当然刘姥姥本来就中国人，我这也是废话。”

星期六，牺牲早上睡懒觉的时间，李海豹雄赳赳气昂昂开赴编辑部。“您是来应聘的是吧，情感金刊请到右边第三间。”李海豹怀着见美女的心情往那门口一站，开门的是个戴眼镜、身材胖的没边，腰围少说也有三尺五的中年男。“您好，我是来应聘情感金刊的。”李海豹想往里看美女，但除此人之外，办公室里就空空如也了，那位中年男士很礼貌：“我就是情感责编。”

啊？李海豹差点没喊出来，想象中的美女编辑立马被中年胖男的形象代替。他硬着头皮进了门，对方也是久经沙场，早就看出他的惊讶：“我们情感刊，都是中年男编辑，像你这么年轻的都不多，所以才要招新，看看年轻人的情感是怎么样。很多上班族，地铁上、公交上，要消磨点时间，就给他们看个故事，再说这个版面红火，广告商才愿意往咱版面投钱不是。”

李海豹还抱着别的希望：“那您也挺辛苦的，要天天听人倾诉，尤其女孩子，说起来都特别话长吧？”他想旁敲侧击打听一下，能不能天天见美女，男编辑赶紧说：“别称呼您了，我姓方，方志俊，叫我老方吧。我们要是天天有一小姑娘对我们说话，那还叫辛苦？编辑部的门早被挤破了！我们看中你有过各种软文写作经验，就是因为一天要编一篇故事，要离奇，要曲折，最好有点整容啊，第三者啊，还情债啊，癌症啊，成功人士啊，人家才爱看哪。”

“编？”李海豹受到了不小的惊吓，“那，那你们报刊上登的美女照片？”老方拿热水瓶倒了点热水：“网上扒的呀。”李海豹的希望完全破灭了，正在尴尬时，来了一个电话，方志俊赶快去接，那边的声音李海豹不靠近就听的一清二楚：“你们是情感刊吧？我要把我的遭遇，说给全国人民都知道！一定能轰动全城！我的女儿呀，非要嫁给一个电工，我的老公呀，和一个女老师……”电话里不断传来絮絮叨叨的老年妇女说话声，方编辑说了很久：“我们的刊物有别的安排”，对方才挂了电话，之后回头说：“看，真实故事也有，基本是中老年妇女。”

李海豹还没回过神，电话又来了，方编辑再接，是个声音粗而低的男人：“我发现，你们的刊物上有一次错字！你们说，爱滋病的爱，怎么能是草字头的那个艾呢，我从小学的都是恩爱的爱嘛！我发现一个错字，有奖励吗？怎么也得一百元嘛。什么，没有？我和你们说，你们报纸这么不负责任可不行……”方编辑又是一大通解释，说完挂断电话，连连摇头。

紧接着，又有老头老太太来电话，问有什么事？回答“没事，你们报刊不是为读者服务嘛，我闷得慌就想找你们聊聊……”看来他们是把编辑部当免费陪聊了。接完电话的方编辑见怪不怪，只对李海豹苦笑一下，然而这段经历却把李海豹“听故事、当总编、见美女”的构想摧毁的渣都不剩。方编辑看出了李海豹的不乐意，告诉他：“我看你的简历里，那家最近很红的网店，你不也是编纂故事的人之一吗？所以我们就是想找个年轻人来写故事，你们用电脑多，知道哪儿有美女图，放到报纸上，吸引读者。面试就到这里，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合作。”

李海豹乘兴而去，败兴而归。网店生意不错的燕小鸣，本来正在客厅里练习唱歌，林锐绕到他后面去：“你屁股没着火啊”，李海豹正从门外进来：“去去去，教学楼那正考试呢，考试期间停止施工，等考完了你再打钻，否则今年学生集体补考就是你闹的。”燕小鸣不服：“李海豹，你说你失败了就是失败了，拿我撒什么气？美女呢？美女的情感故事呢？”他不依不饶。

“全是编的，照片网上扒，编辑部，还不如我在网络公司呢！老太太中年妇女，还不如我看几个虚拟美女来劲，具体的就不和你们形容了，总之你们去，你们也得疯！”李海豹败兴之至，林锐、燕小鸣倒是很高兴：“恭喜李海豹，从美好的幻想‘吧唧’一下，掉回现实了！”